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天空虽是黎明前的黑暗,站内却是灯火通明。一班高铁缓缓驶入站里,车上载满了年后回京的人们。他们来不及在家过完正月十五,就匆匆上路,不过此刻却丝毫看不出他们的迫切。坐了一夜火车的人们纷纷抻着懒腰,车厢里哈欠声和行李摔在地上发出的哐哐的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买不到票在车厢过道站了一宿的几个人此时显示出了特别的优势——他们优先串到车门口,一会一开车门,他们便可以比别人优先几步登上这片令人充满渴望的土地。
然而,不管是坐一宿还是站一宿,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这里大概有全国最宽敞的出站口,可还是架不住蜂拥的人流。在人群的衬托下,方正的出站口宛若一个大写“囧”字,不免显得局促和尴尬。人们都在往有电梯的一侧挤,挤到前面才发现,电梯并没有开,于是只得皱皱眉头,无奈地拎起行李走下去。在另一侧走楼梯的认发现电梯没开,不禁窃喜,手上仿佛也更有劲了,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然而,不管是走电梯还是走楼梯,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在这里,你既可以看到西装革履的商务男、穿着时尚的弄潮儿,也可以看到大包小裹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一家几口。两个发型时尚的年轻人并排走,其中一位狠拍了一下另一人的肩膀,“我艹,七点钟上班,根本就不赶趟了。”一句话便可大概猜出是村里的狗蛋或黑子回来做David或是Michael老师了。
然而,不管是阿花阿狗还是Davi、Michael,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人们从出站口涌入站前广场。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广场东侧巨大的LED广告屏刚好照亮下面排队购买地铁票的人群。五点地铁票开售,这意味着他们还要搓着手跺着脚在这里排队站上一个小时。即便这样,队伍也已排到了广场的尽头,不得不转着弯,以至于后面的人常常会纠结自己有没有排进队伍。这时是否成为这波人流中的一员,无疑成为了每个刚出站人艰难的抉择。
然而,不管排在前排还是后排,这些搓着手跺着脚的人们,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一些不是很赶时间的人已经选择放弃,纷纷回头寻找地方歇脚取暖。写着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和麦当劳等商铺纷纷告知打烊,唯有一家德克士还开着,人们像是找到了宝藏,一时间店内人满为患。一个服务生不得不在门口,成为人工大喇叭,一遍遍高喊着:“不点餐的不要坐,给点餐的人坐。”这时候花上十块钱买上一杯热奶茶,然后找到一个可以坐的位置,趴着仰着或是其他什么说不清楚的姿势眯上一觉,无疑是一件幸福感爆棚的事。
然而,不管在屋里歇脚还是屋外排队,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这里是凌晨四点的北京站。商铺门前往往聚集着三三两两抽烟的人,在夜色的笼罩下和灯光的衬托下飘散的烟雾显得格外幽蓝。抽烟的人们各怀心事,尚未熄灭的烟头被随手丢在地上,没人会去找寻垃圾桶。如果抽烟的人能踩上一脚熄灭烟头,就可以算是高素质了。地上有一处被撒上了不知名的黏腻液体,把吹来的零散的烟头都黏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形成了一幅地图。这可惜环卫工人扫到此处,估计是要辛苦了。
然而,不管是抽烟的还是不抽烟的,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东方红,太阳升……”车站的钟声沉重而洪亮地响了五下,地铁站门前的长队伴随着钟声开始缓缓流动。此刻你若在人流中,就会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小的水分子,队伍就是宏观的水流,完全可以用流体来分析流速和流向。
然而他们都是人生赢家。
此刻能够站在这里,意味着他们都抢到了春运的票,不管是在网上加钱抢票、在站口坐着马扎整夜排队、还是一天打几十遍的电话、还是买半程上车补票,他们最终买到票了,买到很多人买不到的票了。
意味着在这片比黄金值钱的土地上,他们拥有一块落脚的地方,哪怕是地下四层只有十平米的角落。
意味着接下来在地铁上,如果没有被挤悬空,他们至少切实地拥有脚下四分之一平米的土地。
五点了。四点钟聚集在北京的人生赢家们渐渐散去,一波波新赢家正从出站口涌入。
此刻,夜幕还没有被拉开,无声的号角却已在每个人心中响起。
高悬的月亮尚未半圆,在北京,新的一天,已悄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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