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 华城 · 鱼】
开始高中生活。认识了一个女子,笑容干净,个性明灭直爽,偶尔有点孩子气的小马虎,姿态自信,惯以“鱼”自称。从第一眼便确定要认识她。
初识。互通姓名。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喜欢你的名字。好听。她是这般直白的女子,每每话说得了然坦率,却让人无从生恨。
人与人之间都是隔着围墙的,即便是外面春暖花开,亦不屑拆卸。人情淡薄如此,心胸难臆。警如困兽,敏感突如其来的温暖。无非要厚壳坚韧,小心防范。于此生,一直在找寻善良明媚的笑容,然,所获甚罕。此间得遇,至为欣喜。
生平第一次看火车。和鱼。
暮色四合,两个单薄的女子,在月台上等火车。南国已入冬季,周遭疏叶枯草,甚为萧索,只有芦苇和竹林仍显暗翠。冬天昼短夜长,酉时已然黄昏。轨道边的指示灯亮起,红色刺目的光线。铁路漆黑冰冷,鱼拉起我的手,带领着我走铁轨。逆光处看见一个男子,在红色的光线下行走,诡异如天外来客。
夕阳将尽,芦苇、竹林、铁轨、鱼、我,光影陆离。傍晚时分的火车站行人罕至,月台上就只有鱼与我,谈着喜欢的作家,等待火车进站。我们并非远行,亦非相送。风不停靠近我们,单薄的衣服内我们冷得厉害,可仍继续和对方说话。谈吐间鱼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缓缓地向我讲述她的想法与故事。这是我们最为长的一次交谈,两个月后我即离开了华城。
一生中有几个初次是如此惊喜的呢?
佛家有言,瞬即永生。
【鱼,是不是我们记住的,总是那些欲说还休的事情呢?】
【2009 · 离】
直至我义无反顾地逃离了梅州,人们才开始怀疑我静好乖巧的表面。
半年里,没有人想象我会离开。包括鱼。每个人都将我看成一个可以放心的孩子。安静乖巧。鱼亦将我看成如此。对我一直小心翼翼,视我如同易染灰尘的琉璃,生怕自己的疯狂沾染于我。殊不知,我实是叛逆的女子。这股力量潜藏在我的血液中,不为人知。六个月里,我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安安分分。每天重复地吃着苹果边听音乐边写日记,抑或是抬头看下午七点钟的天空。长乐宫早晨与傍晚总能看见一群鸽子,在建筑物上匆飞乍落,白色的百年纪念大楼被晚霞裹得金碧辉煌。
当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预感我会离开。
逃离并非我密不可宣的预谋。我说起过它,然,没有人相信我可以。
我与之说出第一句告别的人,是小易。她相信。
十年间,不论何时,她始终信任与支持我。我决定飞,不带她,她亦选择目送我远行。简单的行囊里装着她临行前给我的礼物。我却不曾为她留下什么纪念,唯有回忆。
[2010 · 末】
让我试试吧。
重壳之内必有致命的柔弱。我恐惧人们突如其来的温暖,没有来由的问候。09年末流感的恐惧笼罩着整个中国,人们于待人接物中如覆一层绝缘体。人恐惧死亡,无非是有所贪恋。及至生命竭尽,方能明了自己想抓住什么。
我有如此叛逆的血液,绚烂极至,何不让它沸腾?
这年我17岁,我以为我可以飞。
这一年我自私至极,抛下了许多人们。那句“再见”不停地重复说出,显得斑驳陈旧,我说出它的时候,带着决绝,像铁钉一样。于是他们按住自己流血的伤口,为我歌唱,微笑地说着祝福,送我离开。
不舍的情绪与渴望自由的心情强烈交织,从胸前骨骼迸裂,衍生出大片大片深红色的哀伤,它们被我完好地窖藏在心里,日久天长。
切换了环境,我亦渐生改变,绝止了强烈的言语和表情,终成了哭与笑都很淡的女子。
我的阳台上种着姜、薄荷、艾草和番茄,花只有杜鹃。我习惯午后去看它们,站很久,想一些回不去的事情,时而会抽一两支烟。
我的背包里放着YSL的女人烟,Dove的巧克力和Chanel 5的香水。我偶尔看书,写东西,听音乐,或者,什么都不做,一直睡觉。到醒来的时候,看看手机,是否有未接电话和需要查看的信息。
我依然想着远行。我给鱼写信,告诉她这些。
于是我们都成了幻想家。
他们不停地给我掌声和鲜花,给我戴上各种漂亮的勋章,不厌其烦地说着赞美的话,他们不停地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给我生活。
我多么幸运。出生的那年没有饥荒,成长的过程没有大病,现在我又轻易站在了人们仰望的位置。可是我的姿态如此堕落。
【某些深刻耿耿于怀的东西,走着走着就忘掉了。到我们都失掉初衷的时候,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2011 · 始】
我葬了爱情。
我身上棱角太多,以至于我害怕当我拥抱一个人的时候,会磕疼他。
人情淡薄。我开始处于零安全感状态,睡梦中常常有一种被悬空的感觉,仿佛梦里有人抱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绕着赤道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
已非孩童。我思考尖锐的问题。我写大量的文字,可是一个故事也不写。
我依然渴望远行。这次我谁也没告诉。
已非孩童。不再将每个决定都大张旗鼓喊叫出来。我终成了隐忍的女子。一杯浓郁的咖啡,一本书,听几首歌,聊以度日。
若有一天,如果我没有远行,如果我依然寂寞美好,我会开一间花店。取名“腻木”,二字拆开,即为“贰月十八”,我的生辰。
以生日命名,它将与我同在。然后我就一直寂寞美好下去。
我是说,如果。
抑或某天,我会看着一个男子的眼睛,对他说:“I will marry you whatever happens.”
I said, maybe.
【于世间诸多美好,我所贪恋不多,无非是求一份安然。此生如若浮萍,随遇而安,亦未尝不可,然终有一天,我会疲于奔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六祖坛经》
没有空灵的心智可以参禅悟道,我仅凡夫俗子,贪恋生死,信仰光明。
此生不幸,未能做一个体格健硕的女子,未能天南地北远行,履遍风沙,唯能安然求度,波澜不惊。抱憾。
【埋于此:小乙】
2011·05·31 22:41 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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