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病房里，各种仪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响着，医生护士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明显，八十四岁的高老头，生命已经岌岌可危。最后医生放下了手里的仪器，无奈地下了最后通牒：“准备后事吧！”可高老头还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肯闭眼。高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在等，一直在等……他的思绪回到了去年的中秋。

农历八月十四，高明开着车带着儿子媳妇回老家看父亲。双手提着沉重的礼品，高明的心里和手上一样的沉重。父亲老了，可固执地一个人在村里住着，死活不想进城。一拐进大门，他便看见父亲阴沉着脸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那根闺女给买的龙头拐杖。这一年来，八十多岁的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一个月没见，父亲明显又消瘦了些，黑黝黝的脸上布满刀刻斧凿一般的皱纹，两只眼睛深深地凹进了眼窝里，看见有人进来，他那干枯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暗了下去。

高明知道父亲坐在门边并不是等自己，他是在等自己的姐姐云儿，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父亲还在，高明就开心。大家嘻嘻哈哈地跑进屋里，忙着整理东西。父亲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自言自语地说：“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些东西，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坏了都糟蹋了。收拾一下送点给你姐，她爱吃月饼。我就不相信，年上说是儿媳妇生产了要伺候，走不开。我就不信了，这八月十五了她还走不开，我就不信，她还不回家来看我！”

高明夫妻两没有吱声，十多岁的大孙子走过来，拉着爷爷说：“爷爷，爷爷，快看妈妈给您买的大螃蟹，可大可大了……”

高明走出院子，掏出了手机……

刚吃过中饭，院子门开了。父亲赶紧柱了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往外走，高明见了，立刻起身扶住了他：“爸，你小心点！摔了可怎么办？”

门外，女婿和二外孙拎着两大摞东西走进门来，父亲用拐杖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戳着门槛，大发雷霆：“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云儿呢？她怎么没来？她打算把娘家这条路断了吗？趁我还没死，赶紧给我滚回去，我不缺你这点东西，叫她来见我！打去年秋天到现在，整整一年了，她连个人影也没有？连个电话也没有！你有了孙子了不起啊？有孙子就可以不要老子了吗？叫她快来看看我，我要死了！！！”

女婿陪着笑：“爸，您看看，您老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您老耳朵有点沉，她打电话来您没接着，回头我回家就打电话给她，让她给您打电话。你可真是要担待着点，云儿一直在上海没回来。我大孙子您重孙子这几天又生病了，中秋节火车票不好买，车上人又多，儿媳妇说来回折腾孩子病会更厉害了，所以就不回来了！这些东西都是您大外孙在上海买的，你看看，你看看……”

大家伙儿说笑着把礼物拆开，一件一件拿给老头子看，老头子喘着粗气，不说话，高明和姑爷无奈地相视一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这一关，那一关，年关……一道道关口都在高明和家人的和乐融融的气氛里糊弄过去了，可眼下这一关怎么过呢？

女婿可怜兮兮地看看高明，高明看看自己的媳妇，媳妇含着泪转过脸去……再看看围在床边上的大大小小的孙子孙女，怎么办？高明咬咬牙，攥紧拳头，他把心一横，低下了头，趴在父亲耳边轻轻地说：“爸，云儿回不来了。去年秋天她心脏病复发没抢救过来，就已经去了！怕您受不了才没告诉您，您别等了……”

高老头张大嘴巴，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知道……”话没说完，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深深塌陷的眼窝里淌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