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蹄友

作者: 惠希有 | 来源:发表于2018-02-04 12:17 被阅读26次

    我养的第一条狗叫得得,它是只黑黄漂亮的雌犬。也是从小养大,它温顺粘人,你就不能稍微招惹它,浑身哆嗦着伸着脖子、拱着嘴,一个劲的朝你怀里钻。

    霜降后最后一镰韭菜是好价钱。初冬的菜地空旷、寂静,白莹莹的霜冻渐渐的为大地盖上了冬眠的铠甲,菜地滋养了两季的收获,也该休息了。

    夜晚、我得住在地头的小屋里,看护着我那三亩雪韭。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的凄凉,银白、浩瀚的琼玉如广寒侵占了地球。

    起夜下床、得得紧挨着床蜷缩在砖地上,我守着收获它护着我。内疚中、连忙折回一抱干爽的柴火、为它铺一个柔软的窝,寒夜中、我们又相依着睡了。

    它产的头胎是九个染色体明显的、黑明油亮圆鼓撸嘟的小宝宝。月子里恰巧攒在春节,初二携全家阎良拜丈人,要次日下午才能返回,临走时、我为它备足了干粮。

    第二天回来打开屋门、三口子都慌了,中屋墙角那母子十个一个都不见了,慌张中隐约听见里屋哼哼唧唧声,推开门、又气又脑又笑,炕上、九只幼崽围着它,这狗要占我的窝。

    二胎我为它寻得一藏獒女婿,却只产下一大一小两只幼崽。充足的奶水、优良的基因,两个月,那大的就咬的小的满院乱逃。这是一条长的虎头虎脑黑明健壮、翘着卷尾、个性鲜明的独行客。

    它吃食总是翻着眼,不愿谁靠近。随我下地,从不走正道,遇人也是绕行,远远的望着你自由的逛着。

    遇见一群寻兔的零骑、它装作不理,个别好事者挑衅,它回头一统狂咬、群狗四散逃窜,狗司令打老远叫嚷着:还不赶紧喊回你地狗。

    妻送它美号:黑虎!

    对门张奶的儿子跑大车,从天津娘家捎回来十几只鸡,也不圈着、房前屋后到处寻食。母子俩追赶着鸡群、却不扑咬,而是玩弄着迂回、要把它们赶进我敞开的院门,我看呆了,动物还会围猎!四只傻乎乎的仓皇间逃进了它们预留的大门,没命的钻进了杂物底下。我制止住它们,想捉住鸡放出去,可那鸡死命的钻进我无法勾到的缝隙里,我着急这要下地,锁上门走了。下午回来、寻来找去,连一根鸡毛都不见,我想鸡已下肚,毛呢?一定是卑鄙的藏起来了。

    夏天,专门为狗做食不能过夜,干脆就去小店买几个馒头凑合,拿了电筒照路、它跑在我前头,前面路旁的草丛里有动静,电光照去、一对反光的猫眼闪烁其中,就是电光照去的一瞬间,黑虎箭一般的射过去,只听见:吱的一声惨叫,已来不及了、那只幼猫命毙了。

    那些年常做一些得罪干部的事情,但从不用操心门户。这狗是有原则地,它既不向内又不偏外,就俯卧在大门的正中间,宅旁的那条小径,小心的人已不愿走了。

    有了这么勇猛的家犬,得得就该淘汰了。不是农家人养不起,实在是它俩结伴玩耍有时太烦人了。

    周日,拉到猫狗集市上,寻得一位熟人亲戚人家,看着它被强拉上三轮车,发出痛苦的哀求声,把那人付的一百五十元狗钱退回五十,叮嘱:请善待我的狗,不要杀了它。

    安静时、瞅着院中孤单的黑虎,好几天都高兴不起来。

    伏天正午、与邻家结伴浇地,正是地头果园梨熟的季节,人站在缓慢的渠水边,得不时的要蹲下来洗把脸,太热了!

    我自告奋勇:伯伯,看我去果园摘些梨来解渴。顺手拎一小框来到围墙旁,趴在墙头往里看,有居高临下感,原来,取土打墙挖的是里面,墙内就成了一条沟,这是易进难出的防范啊。

    望着肥大、白皙、熟透的甜梨,一个测投先把框子扔进去,手撑墙头纵身跳进了果园。心里盘算着,做回贼不易、多摘些。谁知,正紧张的俯身挑大个的,黑虎不知怎么也跳了进来、我已无心摘梨,怕被看护人发现、草草摘了些,索性撤回。还是连框带梨先扔过来,费力的翻过墙头,轻吹口哨唤它竖在墙上,双手握着前蹄想拽它过来,谁知太沉了、我趴在墙头根本拽不动,它也疼的直吱吱。算了、不管这个莽汉了,反正没人能伤了它,由它寻着大门逃出来吧。

    来到地中间,招呼伯伯来享用爽甜杀渴的甜梨、嚼的真憨,突听伯伯招呼说:大鹏、你看、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百米外果园墙头上、黑虎正来回的在墙头徘徊,狗是天生近视的、它寻不见我,不知该向那边跳。它是怎么跳上我都难越的墙头的,我顾不得细想,打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它抬头一愣,半空中伸展四蹄已落了下来。脱兔般奔到我近前,扑进水渠里耍起四溅的水花、把清澈的渠水扑腾成浑浊的稠泥水。浑身湿爽透了、哆嗦着腾皮似的抖落掉毛皮上的水滴,贱到我们的身上。滚、做一个佯装打它的姿势,它便踱着骑士般颠颠的舞步,跑到树荫下午睡去了。

    我回望着那墙头,想象着它的神勇。

    黑虎还死过一回。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菜农为用粪便浇菜,会在地头做一个用砖和水泥砌成的长方形深池,来存放环卫车辆送来的粪便,我的地头就有一个。

    逐渐老化的韭菜地里,我已套植了红提葡萄幼苗,为了防止少年的树身冻坏,入冬前,我已把它们放倒用土掩埋来保暖。

    三九天、无事闲耍,不放心、怕有疏忽露在外面的枝丫。午饭后,领着黑虎来到萧条的菜地里,顺着树行低头漫步查看,这种事急不得,慢慢吞吞的抽着烟转了半数,猛然觉的少点什么,狗呢?连打数声尖锐的口哨,四处张望,空无踪迹。我有些慌了,先跑向路边,突然听见粪坑里有窒息的喘息声,寻声望去,一米多深的粪便里,黑虎翻着白眼把两个前蹄垂死的伸向粪便外,僵直的竖立着,它已挣扎的奄奄已息了。我帮不上它、眼看着它长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和表情随即松懈无力,瞪着可怕的眼身子缓缓的浮了上来。

    我百感交急间,把它提了出来放在草地上,用枯草擦拭掉它身上的污便,它湿漉漉的浑身冒着热气已没有呼吸。我爱惜的望着它的躯体,怜悯的用脚抚摸着它健壮的肌肉,猛然间,我本能的、相似有人提示我把脚放在它的前胸上,均匀的由轻到重,踩踏着为它做着心脏复苏动作。最多没有一分钟,我奇迹的看到它嘴里吐出一口长长的热气。它有救了、我加重了力度,我看见它的黑眼珠在转,我猛的朝后撤身嘴里喊着:虎、虎、虎!向后跑去,它挣扎着勉强站起身子又摔倒了,它像知道自己起死回生,顽强的东摇西晃的像喝醉了一样,后蹄无力的跟着我向回跑去。

    我想它的大脑是缺氧了、需要运动,快临进村的时候,我已看它恢复如初,仍然一副虎视眈眈的凶模样。在邻居门口的水龙头上,强拉着它冲了个澡,再找来些干柴火点起一堆篝火,为它烤干皮毛,领回家了。

    至此,这条与我演艺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狗,让我更加的爱惜它!

    零六年、我的人生发生了转变,我放弃了多劳酬少的菜农生活,携全家去了广西。临走时,把它赠送给村头开液化气站的朋友。它太凶了,恶名在外,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它,只有这种大场地需要这种硬汉,朋友不会亏待它的,只要它好好干,底线是不会被卖给杀狗的。

    五年中我曾回过一次家、还看见它。再回来,朋友告诉我,他哥去年新开的加油站在筹建中,把黑虎借去照看,邻村的干部喜爱斗狗,上万元的斗狗也没有咬过黑虎,村干部软泡硬磨要把它占为己有,朋友不愿给,一月后、黑虎中毒死了。

    从我养它到死也有六七年时间,按狗的正常寿命十年来算,它也算高寿了。

    一零年全家回来,前后都盖满了、空荡荡的家,只有三口人。偶尔我出门,儿子还小、胆小的妻子会把所有的灯打开转一圈,才会睡觉。

    春节前、等我从山西回来,她又从雀友的养猪场捉回一条毛茸茸的清狼崽。

    长在我们有喂养经验的爱狗之家,它茁壮成长,油渣汤煮麦皮,土霉素粉定期消炎,狂犬、肠炎疫苗齐过。

    这条同样被唤做虎的公狗,虽然血统只是狼青与牧羊犬的杂交,但它机灵、还继承了牧羊犬爱拜PS帅呆的秉性。

    它惬意地松松垮垮的散步,就像法国街头巡逻的骏马、步调富有节奏。客厅的地板砖较滑,它兴冲冲的跑过来、会长长的出溜一段、才能刹住车,真滑稽。它浑身上下有狼的神情,琥珀般明亮的眼睛、流露着雄性肆无忌惮的顽皮。

    你只要嘴动、它就下贱的伸着脖子,转着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掏不出来的核桃仁、它在嘴里倒来倒去用一颗尖牙,咯崩一声、像老练的南方人吃鱼,杂皮就从嘴的一边挤出来,美味也享用了。

    粘牙的牛奶糖贴在它的上鄂,它费劲的张着嘴巴,惹的人直笑。瞧见鞋柜旁穿衣镜中自己的模样,瞪着眼看了半天、也认知不了,惊恐的摔着头狂叫。牵着它散步,遇到熟人聊两句,他就会威风凛凛的端坐在你旁边、赢得别人的夸奖,真长脸、从来也没人训过它。

    这下妻再也不会担心门户了,它确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大男孩,妻时常会说:我又多了个儿子。

    一五年、即无技术又无本钱的我,迫于生活,把上中学的儿子和虎一并托付给老妈,同妻子来到北京打工。虽然弟弟与老爸一口同声要把它送人,但我还是博取老妈的同情心执意把它留下。老妈有时身体不好了、渐渐的烦了,我就催促儿子忙里抽闲扔它几个馒头,我要养它终老。

    今年我四十六岁了,也不知是怎么了、心思特别伤感。虽然我的生活漂泊不定,回想之前的:得得、黑虎,我下定决心,难道我无能的连一条喜爱的狗都不能养它善终吗?

    它们曾给过我无数的快乐,如生命中那渐逝的无法抓住的记忆,我要留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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