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季宁舒（未经作者许可，任何人不得摘编、转载等）
托马斯·M先生，一个孤独的人。
他的世界纷繁多样，他是空间的掌控者，也是规则的囚虏。
1 第四空间·理想国
托马斯刚刚打完一场战，他以言语为剑，将对方杀的片甲不留。胜利是如此容易，不需再做什么别的事，对方就乖乖举起了白旗。这场小战役，在他的战绩中不值得一提，他整了整衣袖，施施然回到他的第四空间。
这是他近期在布置的家。
这个空间极其狭窄，最初仅能容纳他的身体，他孤零零地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某天突然意识到，他可以建造一个新居。
于是他开始拓展这逼仄的空间。他的精神力向两侧延展，无限地释放，直到他理想中的客厅出现。他把一块棕色地毯铺在地上，再添一套沙发、矮几和柜子，把过往收集来的纪念品往上一摆。嗯，客厅布置好了，他满足地靠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外头还是黑黢黢的，托马斯轻轻一瞥，眼前便出现一片绿林，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土地上，树叶被风吹的簇簇作响。
很好，他的思绪继续延伸，当他开始感到疲惫的时候，他的卧室出现了。他变出一张柔软的小床，放松身体躺在上面。书桌、书柜和衣橱纷纷落地。他希望醒来能够看到天空，于是窗帘缓缓拉开，蓝天白云出现在窗户外头。
他需要休息一会儿，托马斯想。于是他合上眼，在柔软的小床上，卷着被子睡着了。
他在梦中徜徉，梦里有一片碧蓝的海。
他是海底的一颗蛋，知晓大海深处的一切秘密，他聆听海的絮语，了解它的苦闷、忧伤与欢乐。海是个性情多变的朋友，心情好时它会主动拉你的手，喊你陪它嬉戏。可它脾气一上来，便六亲不认，只管掀起惊涛骇浪，啪的一下把你拍到一边去。
它也会偷偷哭泣。当它蔚蓝的身体，被杂质搅得一团漆黑，恶臭不已时，它便自我厌弃，把自己搅成一团漩涡，不愿去看、不愿去想，任由阴郁将它包围。
“你干嘛要这样？”托马斯问它，“去打扫一下不就好了。”
“都乱成一团了，还怎么打扫？”海回答他，“我就看他们还能怎么着，我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了。”
托马斯控制着力量，默默帮他清理污浊。
“干嘛要管我？”过了一会儿海又说，“这东西这么脏、这么黏腻，这边捞干净了，那边又生出一堆来，根本搞不完！”
时间刚好从此经过，闻言嗤笑一声，颇不以为然。托马斯心中不满，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和它打一架。
他的力量被时间轻易拨开，对方甩给他一个背影，施施然离去。
托马斯不说话了。他蜷缩在壳里，不再歌唱、不再动弹，不愿接受自己的失败。
海的忧郁不知持续了多久，很快它又来到他身边，敲击他的蛋壳。
“嗨，托马斯，出来玩吧！”它叫道，“我看到一艘帆船，它驶得真快，海鸥都比不上它的速度，只能追在它后头气喘吁吁。”
托马斯刚被时间放了个大招，备受打击，压根打不起精神来。
海好像感应到他的情绪，化作柔软的浪花轻抚他的壳：“时间这家伙，谁拿他有办法呢？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儿。”
“我不甘心。”托马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你去揍他一顿？你连他的衣角也摸不着。朋友，战胜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你得先把自己搞明白了。”
“那你赢过他吗？”
“呃……”大海歪头想了一阵，“没输过，但也没赢过。我们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托马斯沉思良久，叹道：“我还是先把自己整饬好吧。我控制不了自己，把自个儿的短处拱手送到他面前，又怎能怪他下手太狠。”
“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他埋头大哭起来，海在一旁陪伴他，用它宽广的胸怀将他包裹。
托马斯缓过这阵儿，又和海牵起手来，一块儿去看帆船。
帆船早不知去哪儿了，此时海面上停了一艘巨轮。那上面有个男孩子，正探头往海里看。
孩子的眼睛和海水一样蓝，一样透彻。
托马斯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他被深深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凝视那双眼。
海也喜欢这孩子，他柔软的黑色头发，白皙的小脸蛋，小小的身躯，无一不让人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更别提那双眼睛，这是个属于大海的孩子啊！
“他的母亲在哪儿？”海突然问。
“她自己也不知道，”托马斯一眼就看到了过去，“她在梦里诞下他来，迷迷糊糊的，梦醒了，孩子被留在了这里。”
“哦，可怜的孩子！”海叹息道，“他多惹人怜爱，却被孤零零丢下，一个人漂泊在此。”
“他母亲即便记得他，也会怀疑是不是梦，是不是虚幻。”托马斯继续探寻，“她爱他，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不知如何回来，她找不到他了。”
海沉默了。
事实就是这样，人类每天都要做无数个梦，在梦里创造出许多东西，哪怕能拾取些零碎片段，克服千难万阻带到现实中去，那些碎屑也会在这过程中被扭曲，变得面目全非。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些拼命想回到梦境的人，即便创造出了同样的场景，还是当初的梦吗？那些被遗落在梦境中的东西，只能永远留在梦里了。
说来说去，总逃不开时间的领域。托马斯生出一股无力感，他把头往后一仰，呢喃道：“时间啊时间，你真不会为什么事而动容吗？真不能……唉，如果它真对谁另眼相待，那所有的公正严明就会分崩离析。”
托马斯头疼欲裂，一道裂缝出现在他的壳上，可他的身躯还没完全长成。
海连忙托着他往回赶，把他放入深海，用暖流重重包裹。
“My Daring！听我说，先别想了，清空你的脑袋。你需要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看，不要让别人影响你。”
它的声音都颤抖了，它轻抚他的壳，很轻很轻，害怕突然一下那壳就裂了。它什么也顾不上了，老老实实地守着他身边，安慰他，保护他。
托马斯安静下来，沉睡下去。
他的思想坠落深海里，咕噜噜冒着泡，他阖上眼，在这温暖、黑暗的静默之所，暂时的封闭。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世界，他的另一重身份觉醒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