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择的关键词为:失踪,钱,校园
沈婆坐在卧室的地上,侧耳贴着门,听着厅里的子女们在商讨送她去养老院的事。
有些话她听得清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第一时间赶到?”和“我们自家的小怪兽都快应付不过来了。”时而是很模糊的声音,她打起了盹。
梦中,刚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围着粉红的围裙,在餐桌边忙碌。一边给最小的女儿喂着迷糊,一边提醒两个大儿子乖乖吃早餐。听到丈夫起床的声音,她放下碗筷,依旧习惯性地踮着脚,到厨房里把热乎乎的粥盛出来,从鞋柜里选了一双黑袜,拿出日常穿的皮鞋,用手背来回擦了几下,码在门前。
梦里,她也睡着了,无人打扰。她躺在春日的草坪上,一翻身,眼前一片浓绿如地毯般铺开,她抓起画板,就那么侧身躺着,开始画了起来。
饭桌上,一桌子坐立不安的人,欲言又止。差点被鱼刺卡了喉咙的沈婆大声咳嗽了几下,大家都关切地看着,小女儿立即起身过来拍着她的后背。
那咳嗽声很快陷入碗筷的碰撞声里,沈婆开口了:没事,不碍事。给我一周时间准备吧,到时你们再送我到养老院去。
丰盛的午餐被消灭得一干二净,碗筷收拾完,桌子擦洗干净,人走光。大儿子说晚上媳妇会带一对孙女过来一起煮饭吃。
沈婆呆坐在光溜溜的饭桌前发呆,光亮的饭桌似乎能模糊映出她的脸庞。
雨后天晴,阳光出其的温和,没有几丝热气,让人恍惚秋的脚步已至。
市一中门口的保安亭里,林老远远看见一只身影向他走来,还有丝巾一样飘逸的影子。他揉了揉眼,双手用力撑住膝盖,起身,移步到门口。
那人从光里走过来,从模糊到清晰,从过去到现在。
那些许疑惑的脸,如曾经哭皱过的脸,轮廓还是清晰可辨。眉宇间的聪慧和骄傲,在高高的额头之下,一览无遗,又掺和着很多岁月的温和。曾经梳得高高的马尾不见了,是一根带着白点点缀的长辫子,绕到胸前。米黄色的连身衣,玫红色的丝巾,似是特意穿戴的。乌黑的平底鞋,不染尘埃。
许久,他半是疑惑半是颤抖地开了口:“是小梅么?”刚说完,两行眼泪滚下来。
“林大哥,是我。好久没见。”
他们并排坐在校门口一侧的大榕树下,慢慢说着话。
他得知她一个人走了将近一小时的路过来,她得知他将近六十岁了还在保安亭里上班,拿着可有可无的工资。
他得知她丈夫去世得早,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她得知他至今依旧单身,看那一头白发和干硬的衣服也猜到他的清贫。
沈婆说:这何苦呢。
林老把袒露在外磨破了的裤脚往回收,压在石板凳石壁上。视线从脚下回到眼前的迷茫,轻叹一声:至今仍是个穷小子,愧对当年的人。
虽然正经当过上班族,也下海经商过,还差点,上了黑道,如今只剩一副老骨头。可能是,把自己弄丢了,太久,太久……
他们还记得当初分别时的情景。
还是在学校门口,他握着拳头跟面前花一样的女孩信誓旦旦:“等我,等我赚够十万块,我一定回来娶你。你的梦想也会实现的。”
那女孩笑中带泪,抿着嘴,轻轻点了头。她把心愿也挂在了那棵榕树上,只是不知他是否知道。
尔后每年毕业那天,她都如约过来一次,坐在那榕树下,从清晨到天黑,目送着一张张青春年少的面孔离去,最后只剩她一人。
她来等了五回,她再也没来过了。
沈婆起身告别了,不让他送,他也不敢坚持。如同她来时一样,她在他的目光下,慢慢走出视线,慢慢走入黄昏。
她没跟他说,自己没能继续在画画这个专业上坚持下去。她没跟他说,她真的变老了,以后只能一个人生活了。她没跟他说,自己坚持要过来找他,是因为过去十来年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她梦里,从一年一次,到一个月几次,到一周几次。
沈婆走累了,靠在路边休息了一次、或两次、或无数次,继续走在黑暗中,穿过一个个一成不变熟悉又陌生的红绿灯口路,又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才发觉手机不知为何关机了。终于开机后,手机依旧没有一条信息或未接电话,似是复活了又死去了。
街角的那家餐馆也关门了。她太饿了,她想躺下好好地睡一觉,一个没有梦、没人打扰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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