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于人

 

                          1.

黄昏漠漠织上天幕……残阳透过梧桐树叶缝隙，将点点光斑洒向外公干瘪而多皱的面孔。

“外公、外公，你总是看棵古梧桐干嘛？”孙子摇了摇斜躺在凉椅上的外公，“一颗老梧桐有什么好看的……”他稚嫩的手指向古树，轻声低喃道。

古梧桐树皮褶皱、枝干虬曲苍劲、昂首云天，再俯瞰整个村寨。

树之于人，陈腐年轮伴随外公一生沧桑……

外公没有搭理孙子，安逸地望着梧桐枝叶摇曳的身影。

一只布谷鸟停在树干上，啄两口树皮后，“噗呲”地飞回巢窝。

胡同巷口里听闻犬吠，隔壁家烟囟冒出袅袅饮烟，暮景残光，外公躺在木椅上呼呼大睡。

孙子蹲在泥堆旁玩泥巴，偶然会遇到蚯蚓，吓得他一屁股坐在泥土上，裤子上的尘沙逃不过回家一顿训教！

孙子走到外公旁，“公公，裤裤脏了……”

酣睡的外公无动于衷，只剩下呼噜声回应孙子的呼唤。

自从外婆离世后，外公就整日躺在树阴下呼呼大睡，似乎里困觉躲避痛苦……

一隅之地满足不了孩童的欢乐，孙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梧桐树旁，手指掰下一小块黑树皮，揣进裤兜里，待回家与洋娃娃分享。

一只白蝶翩翩飞过他跟前，孙子匆匆地追逐野蝶。扑朔迷离的白蝶让孙子放弃树皮、忘却了时光，乐此不疲……

蝴蝶抓不着，外公倒是先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外公睁开双眸，微微深陷的眼窝下干裂的嘴唇仿佛在诉讼:光阴消散，散老瓦房、散古梧桐;雪鬓霜鬟、旧屋老树、光阴不返还。

孙子追逐蝴蝶的身影有六分老人曾经的模样

“幺儿~”外公嚷道，

孙子亢奋地跑了过来，趴在外公腿上，抬头仰望着他灰白的胡须。孩童酒窝里蕴藏稚嫩

烂漫的晚霞照耀在爷孙两的笑颜——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2. 

粗糙大手牵挽稚嫩小掌，爷孙慢条斯理地走在回家路上;风拂起沙尘，干瘪赤脚伴随娇嫩脚丫。

“外公，天上都住着神仙嘛？”孙子兴趣地抬头仰向外公。

“刮风降雨、骄阳璨星都是天上神灵赐给我们的赠礼，我们应当心怀感激，信奉他们嘞。”外公笑道，毛糙的手掌搓搓孙子光秃秃的脑袋，“别问，天上神仙该不高兴呐。”

“昨晚阿姐临睡前给我讲的牛郎织女，说什么两人相爱？什么是爱情呀？”孙子吞吞吐吐地问道，小脑袋装满大疑问。

外公语言梗塞，沉默着，抑或是又思念起过世的老伴……

孩子年少无知，自然不懂得世间爱恨;可老人历经沧桑，至终应不出个囫囵的爱恨……

“睡在大山的外婆什么时候醒来啊？”孙子嘟着脸，许是有些气丧“外婆都好久没给我煮梅子汤了，哼~”

每当清明雨纷，外公就带着清松酒到深山里陪外婆，跪山跪野、泣神泣魂，幽山深林祭墓碑，泼天苦海难藏身。

“幺儿，外婆藏在梧桐树里。”外公含泪应道，望了望那棵古梧桐树屹立在原地，犹如外婆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外婆常在梧桐树阴下闻花落，望云卷云舒;那棵古梧桐树记载着外婆的心事，湿润泥土里藏有她的泪水……

“孩子……爱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她一定躲在最熟悉的地方。”外公颤抖干裂的手抚摸孙子蒲扇似的耳朵。

孙子似懂非懂，仰起脸、眸子里泛着好奇，稚嫩地追问道“公公，你会躲在哪里？幺幺呢，幺幺要躲在洋娃娃里。”

外公犹豫顷刻后，低喃道“公公也躲进梧桐树里……”言语嘶哑短促却情深潭水，干瘪的脸面添了几分忧愁。

风将外公的祈祷卷上梧桐树梢……

小幺幺嬉皮笑脸地向前走，脑袋充满对“躲猫猫”的憧憬;老人跟在身后，回首邂逅了十三春秋的梧桐树……

人之于树，匆匆过客、朝代更迭、春来秋往、树是人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