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一种假设的真实与否,对改造现实无意,我们就否认假设本身。比如,假设灵魂存在,我们看不见它,它也无法伤害或者安慰我们,那么我们不妨放弃这个假设。又比如说上帝是存在的,而上帝热爱他所有的子民,因此他并不干预人们的生活,不对任何人施以援手,也不会惩罚任何人,那么我们假设上帝不存在是更理智的。“奥卡姆剃刀”就是这样砍掉上帝的。“奥卡姆剃刀”是一种科学的原则,为了提高科学工作的效率,为了避免那些得不出准确结果的争论,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假设必须被抛弃。在诸多领域必须被剪除的那些假设总就也是人类智慧的产物,不会销声匿迹,它们最终也找到了能使它们大放异彩的舞台——电影。
较为出名的科幻电影《黑客帝国》提出了“母体”的假设,这个“母体”较著名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中现代文明创造出来的新体系更为成熟的一点体现在创造母体的文明意识到了人不仅仅是要追求快乐,也追求苦难和克服苦难后巅峰般的喜悦感,他追求创造新事物和新思想的求索过程和结果,他渴望找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的证据,因此,最先进的“母体”被设定为与电影观众所生活的世界无异的世界,它不是一个理想世界,它精准地告知你遭遇每项事物时所应有的感受,它为每个人定制了生活的活动框架,又给你一定自由的空间,使你在其中耗完自己的一生。与现实不同的是,电影内在母体中生活的人的实体并没有活动空间,所有这些都是在想象中完成的,这些人的思维活动为机器人提供电力,反过来又使他们把自己的囚笼打造的更加完美。
《楚门的世界》中主人公生活在全球最大的片场,他从小到大所接触的所有人都是演员,他的人生是被导演的,伴侣是被安排的,所有人都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为他而生活,他睁开眼睛时周围的样子与他闭着眼睛时所想象的周围的样子被没有一致性和连贯性,他只是生活在一个表象的世界里。一个表象的世界,这也是个有趣的假设,这个世界是为你才存在的,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才呈现为你所看到的样子,而当你把目光移至别处时,你背后的世界就消失不见或者变成了完全不是你所想象的样子。这种假设,是唯心主义哲学的极端放大,常人看来,这种想法的愚蠢就该受到和唯心主义一样的批评(不知为何,在我们国家,许多人批评别人想法天真时就会用到唯心主义的字眼)。整部电影更为引人注目的假设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谎言的世界中,历史背景,地理环境,自然景观,街坊邻里都是被安排的,我们在这个假想的世界中的人生和理想更是荒唐得可怜。尽管结局楚门打破了囚禁他的虚拟的世界,但是觉得自己生活于虚构的被布置出来的世界中的阴影任然笼罩着每个人。
《恐怖游轮》以尼采提出的著名的永劫回归的思想为中心虚构了一个无限循环的精彩故事,这部电影构思精巧,女主角被困在一个循环之中,只要她选择不遵守与死神的约定,就无法从循环中逃出,也即只要她不死,永劫回归就无法被打破。更为有趣的是,同一个时空里被放置了三个进度不同的死循环,电影的精彩程度可想而知。
这些都被科学认定为思维的实验,这些假设是必须也确实被多数人看看笑笑就过了,大家还得在“现实”里好好过日子,但我从不愿意放弃这种猜想,是因为相信这些假设,世界就是另外一个样子。这些假设背后都有着一个没有人可以不去面对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假设为真,我们是否愿意生活于其中,如果不愿意,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无法从这样的生活中逃脱,你会不会自杀?当我说这些电影给我造成了难以遗忘的创伤时,我指的不是我相信了我们的世界是一个被母体操纵了的世界,也不是我们都是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更不是说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给另外一个世界供电的电源,当然也不是说我们处在永劫回归之中。我指的是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它以自身的强大收割了我们对抗它的决心和勇气,要我们去过一种平庸的生活。它为这种平庸生活指定了价值和意义。我们所见过的平庸的生活太多了,就是那些你看着他们生活于其间,自己却不愿意过的那种日子。
当我们用科学的原则(同时也是现实主义的原则)剪除了这些假设之后,所谓的现实对我们来说就是如此真实,如此强大,如此不可撼动,我们在面对它的时候,就只能选择妥协,自身审视着自己的形象,就能看到自己是多么无力地颤抖。我们被剪掉的不仅仅是假设啊,还有我们对抗生活和坚持梦想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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