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信 第十五章 龙舟赛

作者: 范舟行 | 来源:发表于2020-05-11 11:51 被阅读0次

六月,是上半年里的最后一个月,好像一支浑身冒火的箭,把一年射成两半。

那年的六月,我经历了笑声和哭声交融的儿童节。而后的端午节,却始终充斥着欢声笑语。在那一天,我和潘聪的友谊达到了高潮。

高潮过后的海面,风平浪静,却危机四伏。

我从小期待端午,不是因为我对屈原抱有多大的感情,而是因为我可以放肆地吃粽子,还能看到精彩激昂的龙舟比赛——比赛在我们镇里最大的湖面上进行,又镇上的几个企业联合举办。

以往我总是和苏婉,还有和我住在一条胡同里的夏婉婷一起去看龙舟赛。我之前说过,夏婉婷的家里有钱得难以想象。

和夏婉婷一起去看龙舟赛,就可以享受所谓的VIP位置。他们家通常湖边的一座最高,最豪华的酒楼上,包下了一套视野最好的餐间。

在那里,可以享受凉爽的空调和冰甜的西瓜。

大人们泡茶谈天,我们几个孩子坐在落地窗边,一手拿着滴水的西瓜,一手在空中挥舞,为远方声势浩大的龙舟赛加油。

在河边的树上,我还总能看见和我同班的男同学们……

可那个夏天,夏婉婷她们一家去了新西兰。我和苏婉的好福利没有了。但是龙舟赛还是得看,成员变成我和苏婉,还有潘聪。

赛龙舟那天,是典型的灼灼夏日。还未到中午,嘈杂的蝉鸣几乎响彻天际,听着那连绵不断的鸣叫,我感到周围的空气也随之震动恍惚,地平线隐隐有热浪波动。

潘聪早上先到我家,她背着书包。我问她书包里都装了些什么,她笑嘻嘻地说:“你到时候就知道啦!”

不知怎么,自从去过潘聪的小房间,我就总觉得她很有些神秘感,便不追问,又和她看起了漫画书。

等我妈妈画好了妆,已是日上三竿。我妈妈作为罪魁祸首,风轻云淡,可其他人早就急不可耐。

直到我年芳二十,我才理解了母亲——别人问我到哪了,我说:“到眉毛了。”

我们终于出发去河边,要和苏婉她们一家会合。

看着潘聪在我家小车里看来看去,我感到有些优越感。

车子刚刚启动,我满怀得意,有些按耐不住。

我妈妈坐在副座上,看着我从后排爬到前排,调出了周杰伦的歌,马上竖起了眉毛,说:“怎么又放周杰伦的歌?我从来就没听懂过,他到底在唱啥?”

我爸爸总是以极高的敏感度,附和我妈妈:“就是啊,和邓丽君唱的差远了!”

每次我放流行歌曲,不管歌手是谁,永远会被他们认定为周杰伦的歌。认定过后他们马上又要搬出邓丽君来加以比较,以此来彰显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是一个小屁孩。

《双截棍》刚刚放完,我妈妈手疾眼快,一伸手便将其调成了邓丽君的《甜蜜蜜》。

而后她闭上眼睛,陶醉起来。我无奈地看了潘聪一眼,苦笑着耸了耸肩。

端午节出行难免堵车,时常乱窜的电动车也惹得我妈妈破口大骂。即便如此,我和潘聪还是在一停一顿的车里睡着了。

直到我们被我爸爸叫醒,才发现已经到了河边。我们下一车,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节日的热潮——不仅是大家伙儿们热情洋溢,天气更是热得厉害,在场许多大叔的脸上已是油光可鉴。

我妈妈打电话给苏婉妈妈,很快就确定了我们两家人的位置,进行了会合。

我们在人头攒动的龙舟赛起点见面,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们手拉着手,缠着让大人给我们拍合照。苏婉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潘聪,她以为潘聪是我们家的亲戚,问潘聪是不是我的表妹。(毕竟我比潘聪高了半个头)

我回答苏婉的妈妈:“她只是我的同学啦,叫潘聪。我只有表弟,没有表妹。”

苏婉的妈妈尴尬地笑了笑,说:“对对,瞧我这记性。”她又摸了摸潘聪的头,说:“小姑娘,你该修剪一下头发啦。”

“嗯……”潘聪低着头,轻声回复着……

后来,我们两家经过商议,决定到湖上的一座拱桥上观看比赛。虽然那里离起点有些远,但胜在人不是很多,而且龙舟即时会穿过拱桥,我们能够近距离观看。

我们一路走去拱桥,渐渐的,四周的人没那么多了,河面上轻轻吹来的风也让我们感到凉爽惬意。

当我们走上拱桥,便远远地听见,远方龙舟赛的起点处传来一阵阵极富节奏感的鼓声。已经有四条龙舟列在湖面上,上面的男人们都整装待发,欲要一争高下。

随着观众们的雷霆般的欢呼声,四艘龙舟齐齐出发。

只见船上的人同时发力,同时摇桨入水,激起层层浪花。

只一开始,龙舟还倔强得不肯动快些,但随着鼓声,呐喊声愈加激烈,龙舟便越来越快,直冲着桥洞而来,真如蛟龙滑行,无可阻挡。

不过一念之间,已有两条龙舟要率先到达桥洞。桥洞略微有些高,我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才勉强看到湖面。

“要爸爸抱起来看吗?”

我听见爸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想到我都快要小学毕业了还让爸爸抱,不由得有些害羞。

可没想到,我刚一发愣,就感到脚底一空,腰间有父亲坚实的力量支撑,我的海拔瞬间高了不少。正好这时,两条率先到达的龙舟即将驶入桥洞,我居高临下,看得真真切切,船头上雕刻的龙头栩栩如生。

桥下咚咚鼓声几乎近如咫尺,我感到我的耳膜也在随着鼓手的双臂振动着。我看到,前前后后四条龙舟,无一不是被水包裹着——浪花在船周围跳跃着,汗珠在船员和鼓手的脸上和身上滑动着,就连鼓上都有不上水花在随着鼓槌跳舞。

这和以往在VIP包间看见的龙舟比赛完全不一样。我兴奋极了,不由自主地挥舞双臂,为他们呐喊助威……

龙舟驶过桥洞,奔向终点,爸爸才将我放了下来。我一扭头,正好也看见苏婉被她爸爸放下来。

我这才想起刚刚耳边似乎也有过苏婉的加油声。我们俩尴尬地相视一笑,纷纷把目光转移到龙舟上面。

起点的角逐更加激烈,之前落后的一艘龙舟竟然奋起追上,夺得了头筹,引得一片欢呼。

赛事结束,我还心绪未平,便想找潘聪和苏婉分享我的激动。

“苏婉,你看见了吗?他们满身是汗!”

“肯定的呀,我还注意到……”苏婉说着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凑到我耳边说道:“我看见有好几个人还挺帅的……”

我没想到苏婉竟然还关注了这方面,也笑道:“呀……不愧是收到好多情书的……”

可我话音未落,嘴巴就被苏婉捂上了。“嘘,别让我爸妈听见了!”

“好好好!”我满脸坏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呀?”潘聪凑过来问。

我看见苏婉嗔怪的眼色,只好说:“没什么啦,你刚才看到了吗?他们每艘船的雕刻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哦。”

“看到啦。”

“哦……”

龙舟赛结束了,我们一行人向停车场走去。大人们走在前面,我们三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路上我和苏婉说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注意到潘聪的异样。

“潘聪,你怎么啦?都不说话呀?”我歪着头问她。

“……”

“是呀,潘聪,你怎么不说话呢?”苏婉也问道。

潘聪突然抬起来,盯着我,问道:“文妍,我们真的……只是同学吗?”

我看见潘聪几乎红了眼圈,一时呆住了。

苏婉拍了拍潘聪的肩膀:“我们还是朋友啊。”

“真的吗……”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搂住潘聪的肩膀,坚定地说:“真的!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呢!”

潘聪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她脸上的雀斑又跳动起来,她说:“真的!那我们要不要一起种这些叶子!”

她说着,打开书包,拿出一袋我们在她房间里包有种子和土的叶子,她甚至还带了一把铲子。

我笑了:“呀……你带的是这个呀。那我们种在哪呀?”

苏婉拿起那袋叶子,好奇地看了又看说:“天呐,这就是你们说的,在潘聪家包的叶子?包得还挺好看的……”

我马上在一旁补充:“是呀!而且我昨天才发现,包这个和我妈妈包粽子的手法一模一样!他们还奇怪,我怎么也会包粽子了呢”

“哈哈哈哈……”

空气中回荡起了我们清脆的笑声。

那天,我们仨告诉大人们,我们要去种下象征我们友谊的叶子,将来是会生根发芽的,会长出一大片香菜,到时候我们三家人再也不用买香菜了。

大人们全都笑了。我们没管他们说了什么,一齐跑去了河边的高地上。我们轮流使用铲子和捡来的小木棍挖土,又把手弄得脏兮兮的。

我们挖了许多坑,埋了许多叶子……

我和苏婉问:“真的能长出香菜吗?”

潘聪郑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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