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大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左，果戈理在右》，是今年重版的我的一本俄罗斯游记，收录了一篇题为《灵魂碎了，安能苟且？》的文章，文章的主角是著名舞蹈家邓肯和著名诗人叶赛宁。对他们略知一二的，自然已经猜出我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今天，我们注视叶赛宁的照片，一双幽蓝的眼睛像是无处安放似的。想象一下，当叶赛宁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这双蓝色的眼睛会不会变成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泊？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经历过多次爱情、43岁的邓肯被这汪湖水淹没了，那一年，叶赛宁26岁”，翻出写于六七年前的这段文字，依然会感佩将这对原本不可能相遇的才子佳人撮合成夫妻的神秘之手。
我的旧书重版不久，《伊萨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由同一家出版社、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因为与邓肯、叶赛宁夫妇有过一点文字缘，我自然不会错过这本书。
《伊莎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的作者艾尔玛·邓肯，不用说，与传主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事实上，这位原名为艾尔玛·埃里克-葛丽密的德国人，因为酷爱莎多拉·邓肯的现代舞艺术，于1905年起开始追随邓肯。等与邓肯相处了12年之后，艾尔玛觉得，德国邓肯舞蹈学校的学生已经不能满足自己对邓肯的仰慕之情，便于1917年成为邓肯的养女，更名为艾尔玛·邓肯，从此，伊莎多拉·邓肯在世时艾尔玛·邓肯是她的得力助手，为养母的巡演和养母创办的舞蹈学校尽心尽力；伊莎多拉·邓肯不幸遇难后艾尔玛·邓肯又忠实地继承了养母的衣钵，成为最神似伊莎多拉·邓肯的舞者，并拿起笔来先后撰写了三本书，为世间留下了一个真实的伊莎多拉·邓肯。
《伊莎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是艾尔玛·邓肯三本关于养母的专著的最后一本。本书从《我的自传——邓肯舞者》结束的地方开始，也就是从记录1921年的伊莎多拉·邓肯开始，直至1927年9月14日她遭遇车祸罹难的那个晚上。之所以在《我的自传——邓肯舞者》之后再度拿起笔来描述养母的生平故事，是因为艾尔玛·邓肯觉得，1921年至1927年是伊莎多拉·邓肯人生中的另一座高峰，若缺失了这短暂却依然辉煌的7年，留在世间的伊莎多拉·邓肯是不完整的。
可惜的是，这本初版于1929年的《伊莎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并没能改变人们观察伊莎多拉·邓肯的视角，他们在津津乐道这位现代舞之母与诗人叶赛宁聚散离合的粉色故事之余，常常会感叹，是俊俏潇洒的叶赛宁，帮助邓肯在进入中年以后再次获得了傲人的关注度。六七年前我在写作《灵魂碎了，安能苟且？》时，不也是这么打量他们的关系的吗？
那么，与叶赛宁结为连理，是否伊莎多拉·邓肯再度步入高光时刻的关键所在？养女艾尔玛·邓肯最有发言权，且看《伊莎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是怎么呈现邓肯与叶赛宁的遇见、相爱、结婚、共度的时光以及爱情不再的过程的。
1921年7月12日，伊莎多拉·邓肯离开伦敦历经种种波折后于7月24日抵达莫斯科，3个多月后遇见了诗人叶赛宁。初次相遇的几天以后，叶赛宁和同为诗人的几位朋友闯入邓肯的工作室，大喜过望的舞蹈家表示，“为你我要跳一支舞”，一曲舞罢，叶赛宁通过翻译告诉邓肯，“跳得——太糟了……他自己能跳得更好！”两人以舞蹈为媒通过翻译进行的第一次对话，已经预言了他们关系的结局，但是，一心奔赴爱情的邓肯却听不到能写出优美诗行的叶赛宁专门说给她听的粗话，一意孤行地飞蛾扑火，哪怕叶赛宁咒骂邓肯的前夫，哪怕叶赛宁打她，都不能阻止舞蹈家想要成为叶赛宁夫人的决心。
成为叶赛宁夫人以后，邓肯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天下人都能领略到叶赛宁的才华，便带着他回到美国边巡演以筹集莫斯科舞蹈学校所需的费用，边向美国出版界推荐叶赛宁。当邓肯忙得不可开交之余，还要应对因与苏联的关系而招致的各种责难时，叶赛宁又在做什么呢？忙着到处寻找私酒，然后把自己灌得烂醉，到1923年8月初夫妇两个一路颠簸回到莫斯科时，已经醉了的叶赛宁打破了列车车厢的玻璃后痛饮起了伏特加……抵达莫斯科便消失了的叶赛宁，三天以后才出现，不是为了向夫人道歉，而是来拿他的箱子，“我一无所有。我在纽约和巴黎买的新东西，买完不久就消失了……都进了叶赛宁的新箱子……至于我的钱嘛。”邓肯向听她讲述的艾尔玛做了一个不言自明的手势。家暴、酗酒，抢夺邓肯的财物，这就是娶伊莎多拉·邓肯为妻短短数月里叶赛宁给予太太的“礼物”，如此这般，又何谈是叶赛宁给邓肯带来了第二春？
好在，陷入爱情的同时，伊莎多拉·邓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身份是舞蹈家，以及不远万里来到莫斯科的目的。1905年、1908年、1913年，伊萨多拉·邓肯先后三次到俄罗斯巡演，对这个国度很有好感，所以，1921年她是怀揣着一个梦想才再度踏上这块土地，这个梦想就是在莫斯科创办一所舞蹈学校。等到确认政府不可能提供给她经费开办舞蹈学校以后，伊莎多拉·邓肯就把学校和孩子们交给养女，自己到处巡演、化缘以期莫斯科舞蹈学校能有充足的经费，从而使得自己的舞蹈理念和舞蹈技艺能通过舞蹈学校的孩子传承下去——其实，《伊莎多拉·邓肯的最后岁月》更多的篇幅在讲述伊莎多拉·邓肯和她的舞蹈学校以及伊莎多拉·邓肯与喜欢舞蹈的孩子们的故事。可见，艾尔玛·邓肯不愧为伊莎多拉·邓肯的嫡传弟子和养女，她最清楚，伊莎多拉·邓肯究竟以何为凭得以永驻世间。对我而言，如再写一遍邓肯与叶赛宁的故事，恐怕会收起爱情颂歌，转而赞赏爱情的泥淖也不能毁其青云之志的那个现代舞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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