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父亲不再叹气

父亲在父亲节的第二天中风了，是急性脑梗塞。

父亲的身体除早年劳动过强导致腰椎变形外，历次体检指标正常，比我的还要正常，没有想到这次就中风了。

其实在早上就是有征兆的，起床后的他发现舌根发硬、流口水，但生性倔强的父亲并没有理会，还是按以往一样早早出门去漕运垃圾，原计划他还想去那家有机肥加工厂去拉原料，因为有两天没有去了，答应人家的事情家里再忙也是要去的。

家里正是农忙，早些年有七八亩地，加上边边角角，实际差不多有十亩左右，邻居租了几亩办了企业，现在他和母亲操劳的，还有五六亩。但父亲的主业是在镇四位一体清运垃圾，而母亲亦在姐姐家的作坊里打工。

在舌根发硬、口水不断的情况下，父亲还是坚持清运垃圾到晚上，七点前经过乡村区疗点的时候，嘴巴已经有点歪了，他问赤脚医生舌根发硬是不是夜里睡冻了的原因。好在医生还是相当有经验更是相当有责任的，立即让父亲从拖拉机上下，仔细瞧了并量了一下血压，186/86，她立即判断，可能是中风，让父亲立即去乡医院检查并帮助联系了核磁共振的医生，也不知道她采用了什么方法，让倔强、极守信用且“视钱如命”的父亲头一回“工作”半途去了医院。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后了，见到父亲的时候，医生说过了6个小时的最佳创伤期而无法溶栓，父亲看着我像个孩子一样说他不知道是中风，以为只是受凉了，他说或许是劳累，或许是年纪大了，还向我展示他能动能走的手脚。乡医院的同学院长手术结束后立即赶到，看到报告说，左脑功能区有一个2公分左右的梗塞，其他普通位置有数个，分布在左右脑，因为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他建议我们去县人民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父亲坐在副驾驶上，开始的时候一言不发，后来叹气，头一回低低慢慢地和我说话，尽管他已经表达不清楚了，父亲问了我许多，主要是他还能不能去清运垃圾了，最主要的是问我的生活和情况，许久，父亲看着窗外说：“儿子，咱做人要有长进，不能再折腾了，我和你母亲这一辈子，就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我知道，这是父亲第一次对我的种种任性，表达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更知道，这些问题更是积压在他内心多年，他一个人在独自承受；我还知道，这些正是他一直不肯歇下来，总说能做一年就要做一年的真正原因。而我这一次的任性所造成的难以挽回的结果，无异于给父亲原本疲惫的身心和不堪重负的血管一次摧毁式的打击，坚毅的父亲还是没有能抗住，但他的冷静却给我的内心一次新震撼，让我对父亲也有了一次新的认知。

人院的同学早早安排妥当并且等着，半小时两次血压值191/89、181/86，随后的一系列处置是非常有效的，内科医生和同学的询问和交流，让父亲和我宽慰不少，也许是父亲一辈子善良的回报，也许是父亲经年累月高强度劳动的好处，也许是上天的眷顾，父亲不再有呕吐感，神智清楚、手脚功能未明显丧失，判定：不用住院，回家观察，先降血压，后活血化栓，于是父亲便再如孩子般的笑了回家了，一路的轻松。

第二天，两次降压药后，血压140/86，后服阿司匹林。

第三天，血压138/86，服阿司匹林，同时输入血塞通。

父亲还能骑自行车量血压和挂水，他坚持自己去，我知道他的用心与想法，想着来去医院时象听话懂事的孩子一样服从我的安排，想着他终于答应我不再去清运垃圾和干重活了，就由了他。

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回想往事，历历在目，父亲这一生，7岁时独自开始赡养45岁身体不好的爷爷和裹着小脚的奶奶，9岁开始赶趟争公分，15岁前张罗完二奶奶去世和姑妈的婚事，16岁和成年人一起挑河工，然后是成家有了姐姐，超生要了我并为此罚了三年劳役，后来是爷爷奶奶和三爷爷三奶奶去世，再后来姐姐婚嫁，我上大学、找工作、买房子、结婚直到她生病、医治、去世。用时髦的话说，父亲这一生是极其苦逼的，所以他几乎一直就只有一个观念，挣钱挣钱，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和钱打了一辈子的战”，如今，他不能挣钱了，身体不好可能还会复发或者爆发，他叹气。他不知，68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他不应该这么劳累的，然而68岁，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说，得这个病他太年轻了。

忽然就再次让我想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让父亲不再叹气，应该是我当前最需要做的吧！

2017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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