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妆主张二次治疗仍采用保守，说白了，就是简单重复第一次治疗的方案。犯了错王大妈正心虚呢，哪里还敢造次，应声配合得紧。
郑则却有不同看法。病情的反复让他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病根是个大隐患，它始终潜伏在身体的某一处角落，总是在你放松警惕时窜出来作威作福。
“杨医生，我看还是做气管镜吧，如果不揪出病根，就算医好了二次咳血，也会有第三第四次，就像不小心卡在嗓子里的鱼刺，不把它彻底拔掉，严重的还会危及生命。”他沉吟良久，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意见。
“如果大妈愿意做气管镜，我当然没有异议！”杨妆表示尊重患者家属的选择，“就定在下周做吧，你们也好准备准备。”
王大妈愁眉苦脸，感觉自己被严重忽视。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再转脸看看杨医生，但似乎没人征求她的意见。哎，他们居然不问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她的命运，可是她不敢反抗，谁让自己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呢？
气管镜安排在了周三。
一大早，护士拿来吸入式麻药，指导王大妈服用。不一会儿，杨医生来了，带着王大妈和一众家属去楼下的检查室。
亲友团阵容非常庞大，儿子、女儿、儿媳、女婿齐刷刷作陪。
老太太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不就做个检查吗？你们整这么大的阵仗干嘛？感觉像送我上刑场似的。”
子女们表情严肃，配合着她的玩笑，脸上拧出一丝笑容。
刚刚，郑则代表家属签署了协议，其中罗列了检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后果，包括猝死和突然意外。尽管知道医院的协议只是例行常规程序，还是看得头上冒了汗，犹豫片刻之后，他慎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表面轻松的王大妈心里怕得很，老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正式检查时，一众家属都被拦在了检查室外面。他们不安地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音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四十几分钟的等待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终于，检查室门开了，杨医生走出来，不疾不缓地说：“老太太受不了，检查只做了一半。”
四个人纷纷围了上来。
“啊？老太太怎么样了？”
“到底什么情况？”
她连忙解释：“管子只下到喉咙的位置，老太太疼得受不了。”
郑则的心一下子就沉到底，疼得受不了？这得遭多大的罪啊！可是该受的罪受了，也没有个说法，这事还得怪他思虑不周。想到这儿，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心疼、懊恼、悔恨、忧虑、沮丧……各种情绪一拥而上。
王大妈一如当时的老张，脸色煞白，虚弱无力，脚下像踩着棉花，摇摇晃晃地从检查室走出来。众人迎上去，搀的搀，扶的扶，簇拥着进了电梯，只是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讲话。
气管镜检查失败了，全家人情绪都很低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得接着过，病还得接着治，剩下的只是延续之前的保守治疗罢了。郑则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王大妈反倒变得越来越平静了，不闹腾，不反抗，听儿女的话，也听医生的话。
几天后，当杨医生再次宣布可以出院时，王大妈表现得很平静，只淡淡地说：“我算了一下，已经住了十九天了，估摸着也差不多就这两天出院，没想到我猜得还真准呢！”
出院那天，王大妈告别了病友，出了住院部，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这幢大楼，脸上依然平静着，没有显出回家的喜悦。
“妈，你不早盼着回家吗？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郑如不解地问。
王大妈并不答话，突然唱起了《二进宫》：“李艳妃坐昭阳前思后想，想起了老王爷好不惨伤……”唱着唱着，眼里竟噙了泪。
郑则被这哀戚的唱腔撩得心里不是滋味，只是他更担心的是下一次的病情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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