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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此刻仍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一天比一天冷了。
今天下午两点刚过,我接到侄女丽丽的电话,“我爸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咋这么快?我今天上午还在跟他视频……”。
堂哥被确诊胃癌晚期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时间,做手术还不到半年。我知道这样的晚期胃癌,即使是手术做得好,术后恢复也不太理想。但这一天来得也太突然了。
发自心底的悲凉一阵接着一阵。最让我不能自已的是,即使是这最后一面,我也不得再见,不得去送他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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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爹,我只是跟您说一声,您跟大爹和大哥他们也说一声,你们都不用过来,过来也要隔离五天,见不到最后一面。我昨天来镇平的,现还在被隔离,门上贴着封条不让我出去……”
丽丽已泣不成声。没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却不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更让人痛心。
“如今这防疫管理也太过分太没人性了!许多地方根本就没啥疫情,非要隔离五天!”我由悲而怒,虽然一时说不清愤怒的对象该是谁!
得亏,今天上午通过视频我见了堂哥最后一面。堂姐(堂哥的二姐)用堂哥的手机接通了我的微信视频,姐说是哥想看看我。在视频那一端,堂哥已瘦得变了像,久未相见,我暗暗吃惊。哥已有气无力吐字不清了。没想到这一面竟成了我们哥俩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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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是我三爹家的大儿子,比我年长四岁。我们从小一块上山放牛、割草、砍柴,一块去上学。在我印象里,堂哥是个很要强的人,自小就很有主见。做事风格随我三妈,风风火火的。这方面跟我三爹软绵绵慢腾腾的性格截然相反。早些年我们老家流行定娃娃亲,堂哥也不例外。但在初中毕业之后,他就坚决地退了这门娃娃亲,然后他又自作主张与本村郑家的姑娘定了亲,也算是主张了婚姻自由吧。记得那几年我已经来省城读书,堂哥自己动手烧砖烧瓦,盖起了三间新砖瓦房之后,就娶亲成家另立门户了。
我们老家在鄂西北贫困山区,遍山都是黑石头,土地少,水田更少。若靠种地,一年辛苦到头也只能顾住一家人吃饱肚子。而这样的穷山恶水没有困住堂哥,他在婚后不久就去了荆门那边打工。荆门地处江汉平原,自然生存条件相较我们老家要好很多。打工没几年,又听说堂哥在荆门市郊买了房子,并且把户口也迁过去了。那个时候我已从武汉毕业回到老家县城里工作。说心里话,那些年,我挺羡慕甚至是钦佩堂哥,他脑瓜子灵活又肯吃苦,凭一己之力,带着老婆孩子从老家穷山沟移居到江汉平原。在我老家一时被传为佳话。
大概是在十年前,堂哥家住的地方要规划为荆门市工业园,他们家的房子也面临拆迁还建。堂哥得知这一消息就想着再搭建一部分面积,拆迁还建之后,至少能保证一对儿女每人都有一套房。于是在一天晚上下班之后,开着他的手扶拖拉机带着嫂子准备去市区一个拆房子的地方拉旧木料。他的手扶三轮拖拉机久未维修,前后没有一个能亮的灯。在一个爬长坡路段,被迎面驶来的一辆大翻斗工程车给撞飞了,嫂子被撞出十几米外当场身亡,堂哥一条腿废了,当晚被送进医院抢救,堂哥还在昏迷中就被高位截肢了。
眨眼之间,一死一残。这无异于晴天炸惊雷,真真儿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那时候,我侄女侄子都还小。一个美满幸福的四口之家就这样一碰而碎,令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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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侄姑娘丽丽长大了也成了家,好不容易把这个残破的家庭给撑了起来。堂哥拖着残疾身躯磕磕绊绊走过了十年,期间风风雨雨,冷暖自知。没想到今年却被查出胃癌晚期。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走霉运时喝水都塞牙。
得知堂哥确诊胃癌晚期,我好几次都想去荆门看他,却总是被此起彼伏的疫情反复与静态管控给耽搁了。
就在十天前,堂哥已感知病情恶化严重,他不愿待在荆门的家里最终被送去火化。堂哥心里清楚,荆门终究不是他的落叶归根之所。但是老屋早就没人了,故园已荒芜,也是回不去了的。在他的苦苦思虑和一再要求之下,女儿丽丽送他去了千里之外的大姐(丽丽的大姑妈)家里。大姐家在陕西安康市下面的镇平县城。
疫情防控,目下全国管控手段几乎都一样,好像没有哪里特别严重,但是到处却都在“静态管理”,不许出村,不许出社区,更别说跨地市跨省出行。丽丽昨天去到安康镇平县城就被强行隔离了,好说歹说,无论青红皂白都得隔离五天。就在这会儿,丽丽仍然没被允许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想到这些,我不禁悲从中来!
此刻,天地依然在哭泣,冷冷的冬雨一直在下,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吼吼~呜呜~,似怒吼,似悲泣,为堂哥悲惨的一生,为堂哥客死他乡不瞑目,为他的故土难回,为包括我在内的家人们不能去看他最后一眼送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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