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质老师曾经说过,教育是中年人的事业。这句话倒不是说年轻人就不能从事教育工作,也不是说年轻人做不好教育工作,而是说,一个人到了中年,对于生命的理解更为深刻与透彻,这个时候从事教育工作,相对来说会对孩子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尊重,多一些宽容,也就能少犯一些错误,少带给孩子们一些负面影响。
对此,我深有体会。年轻的时候懵懂无知,认为凭着一腔热血和自己的那点知识就能胜任教师工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缺乏对教师职业和生命成长的认识与理解,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对教育工作充满了敬畏,越来越感觉到教育工作需要抱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态,整个心也变得柔软了,再也不敢呵斥孩子,再也不敢随便指责孩子,再也不敢未曾了解事实就批评孩子了。
回顾自己三十年的教育工作,总体而言,应该可以说我带给我的学生们的绝大部分是正向的影响,有二、三十年前带的学生还跟我保持着联系,每次回家乡都要约着见个面叙叙旧,现在已经处成了朋友的;有十几年前带的学生每到节日都给我发祝福短信的;也有近十年带的学生时不时给我打个电话的;还有近几年带的学生不时回到学校来看望我的……这些学生不管是上学时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还是调皮捣蛋没少挨我呲的,都说我带给他们很大的影响,不过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影响,而他们却带给了我一种为师的幸福。
但是,最近两年,我常常回顾自己这三十年的教育工作,常常回忆起那些可能被我伤害的孩子,心底里充满了懊悔、愧疚与自责,不知道他们生活得好不好,会不会因为我而影响了他们对生活的态度,但是时过境迁,我无从了解他们的情况,也无法弥补自己的过失,只能在心底里祈盼他们幸福平安。
记得当老师第三个年头的时候,班上有一个赵同学,学习不认真,脾气又很倔,经常欠作业,还惹麻烦,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语气里充满了讽刺,还让全班同学再也不要理他,记得他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后来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我也无计可施,只得任由他了。没过多久,我调到另一所学校,就忘记了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到另外一所学校后两年,我又遇到了一个拖欠作业的大王,几乎每天的作业都不能完成,我批评过他,也找过家长,好话歹话说尽了,他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有一天,他又不交作业,我把他带到办公室,冷冷地告诉他,以后他不用交作业了,交了我也不会改,说完我还真的连着好些天没有改他的作业,他见我真的不改,索性不交了。
如今想起来,我的后背一阵阵发凉,那时候的我,太年轻,既不了解孩子们生命成长的特点和规律,也不愿意去了解孩子们行为背后的原因,既不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将会对孩子们产生怎样的影响,带来怎样的伤害,只是凭着自己的粗浅认识、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对待他们,还自认为是对他们进行教育,是为了他们好。现在想来,是多么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儿子的成长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情形。儿子从小就非常优秀,从幼儿园的时候就是老师经常表扬的优秀学生,是幼儿园和学校各种典礼的主持人,初一的时候还担任班长一职,但是初二学校重新分班,新的班主任全然没有了解从别的班级转到自己班级的孩子的情况,把关注的重心都放在她原班级的学生身上而忽略了儿子的感受,原来自信大方的儿子变得有点不爱说话了。
当时儿子处于叛逆期,大概受到班主任这种态度的影响,有几次上课没听讲,与其他同学讲话,于是,我平生唯一一次被老师叫到学校,那天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我和儿子站在老师的办公桌旁边,老师各种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无地自容,不知道当时的儿子是什么感受。从此以后,儿子的话少了很多,成绩也下降了不少,以致现在都还会有一些不够自信。
现在想来,儿子的这个班主任也可能是如我一样欠缺对孩子的了解,欠缺对教育工作的认识,欠缺对生命的理解,我从她身上深深感受到了一个老师对孩子的影响,那种影响很可能就是刻进骨子里的,带进生活中的,影响一辈子的。
不管是作为家长还是作为老师,今天,我很想说:老师,也许你真的不知道,你今天的做法会给孩子们带来什么,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请你了解他们,尊重他们,爱护他们,帮助他们,鼓励他们,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像我今天这样懊悔、愧疚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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