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生了一盆花。
就在她凋谢之后的那个清晨。
一、
“最美的并不是盛放的那一刹那，而是之后平静的归于沉寂。”
她边梳理着土地里稀松的泥土，边说。
我放下手里的铁锹，问她。
“难道沉寂比盛放更引人注目？”
“你不是花，你不能懂。”
厚实而松软的土地里，只掩藏着她浅浅的根。
我拿起铁锹，向下。沉默的铲起这株花。
她眼神仿佛有了变化，我不能懂的这一株花的想法。
但我清楚，花应该是美的。
尤其是在绽放的时候。
她就那样的盯着我，似乎是带有深意。
瞅了一会。
那眼神让我产生了怀疑。
她留恋的回身望着离开的地方，一如流浪者回首望着故土。
“你有家吗？”我望着她，说着。
她被轻蔑的甩在花盆里，面带微笑的回答道。
“有，至少曾经有。”
我想起来很好奇，一株花的家是什么样子。
“意思是现在没了么？”
“我的家现在只剩这个花盆了。”
她艰难的抖落叶子上沾染的泥土，延伸着每一支根须。
我变得沉默，没有回话。
“陪我回家吧。”我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想起来了，我在哪里说过，对某个人。
花盆边上印刻着些许的纹络，像是花瓣，又像是波浪。
镂空的花盆沿并不牢固，烧制的陶不如土地那样温润而厚重。
脆弱的盆壁却牢固的限制着根须的延展。
虽然限制并不是本意，却被人苛责。
我抱起花盆，花和我都回头看着。
她看着坑。
我看着人。
二、
我放下钢笔，待在窗台的她望着窗外的细雨入神。
“你渴了么？”
我拿起洒水壶，走到花盆边问道。
一缕雨丝打落在玻璃上，留下雨的花纹。
她目不转睛，盯得入神。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么？”，她似是而非的问着。
我放下了水壶，她的盆里都是浸满了水的潮土。
潮弄的房间里，可能不适合一株花的生长。
“你总是说很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花和这雨一样，看似只有那闪烁的生命。”
我回到书桌旁，推开笔记本上的钢笔。
掀开本子，我走进她，边走边翻着。
“最美的并不是盛放的那一刹那，而是之后平静的归于沉寂。”
我看着倒数某一页上的字迹，平静的回答着。
“你懂了？”
“我不懂，因为我不是花。”
她不再看窗外的雨，笑着望向我。
或许，在那一刻我失了神，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是什么花呢？”
“你想我是什么花呢？”
她的回答总是莫名其妙，但我已经习惯了。
毕竟，那么久了。
走到书桌边，拿起那支钢笔，掀开笔记本。
望着那支从未绽放，却又崇拜沉寂的花，我写下。
“希望你是永生花。”
三、
“美么？”
她那一晚变得有些沉默，自始至终的问着我这个。
“嗯。”
我盯着每瓣花，木讷的回答着。
狭小的花盆阻碍了生长，却没有限制一株花的灵魂。
我想，每株花都是向往开放的吧。
就在那个晚上，这株花她盛开了。
把她从窗边挪至书桌上，每瓣花都被我淋上了细小的水珠。
我就那么盯了一宿。
清早，那孤零零的花毫无留恋的脱落，沉浸在花盆里。
翻出笔记本，我抬起钢笔，不知道写些什么。
花看着我，我望着她。
“美么？”
她再次平静地问起。
我没有回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上。
“美。”
四、
我放生了一盆花。
就在她凋谢之后那个清晨。
我抱着花盆离开，又抱着花盆回来。
还是那里，就在那座坟旁边。
轻轻的敲碎花盆，没有打扰到盆里的花和坟里的人。
想起了以前，仍然不想承认沉寂是结局。
送你就到这里。
这花，我就放生了。
续：
你说过。
“在我坟边上会长出一朵花。”
“带她回家。”
“花里，没准会有一个灵魂。”
“虽然不一定会记得你。”
你还说过。
“在凋谢后就放生了她。”
“送她回家。”
“从绽放到凋谢是花的宿命。”
“那是我对你说的，再见不可惜。”
这些，我都记到笔记本里了。
我还夹着那朵谢掉的花。
我放生的那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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