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_4921 | 来源:发表于2023-09-05 00:33 被阅读0次

            木子走到楼梯口时,她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此时夕阳正好停在地平线上,强壮的光芒照在瘦弱的电线杆上,电线杆斜长的影子将破裂,凹凸不平的马路缝合起来。木子转过身,背对楼梯口,深呼吸几次,再次转过身大步踏上楼梯。

            房子是二十年前的老房子,政府风貌改造刷新了外墙,内墙还是坑坑洼洼,斑驳陆离,楼梯也是老态龙钟。木子沉重坚定的脚步发出击鼓一样的声音,她听着脚步声,觉得这栋老房子变成了一个大鼓,擂鼓的人正是她,这鼓声像是鸣鼓喊冤,又像是壮士出征。她走到门口,抬起左手敲门,中指关节正要碰上木门时停了下来。她蹲下身子,耳朵贴在粗糙的木门上,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倒是楼顶鸽子的叫声,隔壁屋里细微的川剧声不请自来。

            她不是不敢面对屋内的人,也不是没有想好怎么应对意料之中的问题。此时此刻,她突然停下来,就好像是一艘刚穿过风暴的孤舟,并不急着靠岸,只是想漂泊在海面上,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逐浪起伏。这起伏里已经杀死逢场作戏的舞姿,重生真实自由的辽阔。她终究没有敲开木门,她从包包里拿出信封,将信封从木门下面的门缝里塞进去,她像是在完成一次庄严的仪式。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害怕发出一点点声音,等信封完全游进屋里时,她拔腿就跑。她来到大街上,逃进出租车回到城北的家里。

            这个家里只是她一个人住。

          说是家,因为她爷爷去年来住过,因为有家人住过,她才觉得是家。正月初六爷爷去世后,她觉得家的感觉同时被抽走,成了一个仅仅睡觉的地方。她本想搬去和闺蜜一起住,可是想到备考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她还是住了下来。她给她远在安哥拉的爸爸发了微信,告诉他,她去了,但是没有敲门进去,她把信封塞了进去。他爸爸表示理解,说来日方长!

            木子后面专心备考,没有想过再去一次,他爸爸为了她专心致志的学习,也没有提醒,催促她。可是,考试之前她却接到了电话。

            是木子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温柔,谨慎,试探的声音。

          木子的心咚咚跳,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过分紧张使她忘记了回答。

          是木子吗?对方用更加轻柔的声音问道。

          木子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爸爸说她还不会用手机,那么是谁给她买了手机,是谁教她使用手机,又是谁给了她电话号码。木子只能想到是她的爸爸,可是爸爸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哥拉,手机可以邮寄,使用手机可以学,但是她的手机号码,爸爸是不会给的。

          木子屏住呼吸,紧张慌乱的她按到了挂断键,她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她无力的躺在沙发上,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她怕电话再一次响起,索性关了机。

          这是她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听到那个所谓的妈妈的声音。她上次鼓起勇气去见她,到了门口却临阵脱逃,只是把装了三千块钱的信封塞进去。她不敢面对,从小她爸爸告诉他,他妈妈已经去世,现在却说她妈妈坐牢才释放出来。木子不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却又心疼爸爸对自己无尽的付出。或许在爸爸心里,有一个坐牢的妈妈比没有妈妈更严重,更影响木子的成长,所以才用了二十年的弥天大谎来保护她的成长,固然这个谎言本身就是一把利剑,早晚要刺透木子的身体,木子的灵魂。她爸爸依然我行我素,用自己固若金汤的偏见铸造一个安全的城堡。

            木子在心里问自己。

              我到底有没有妈妈?

            我终于有妈妈了,我应该高兴,我应该兴高采烈,我应该喜极而泣,我应该每分每秒都和妈妈在一起。

          可是,我为什么像一个傻子一样不敢见她。在这个离家乡七百多公里的城市,我和我的妈妈生活在一个城市,我知道她的住处,她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甚至可能知道我的住处。“死”了二十多年的妈妈活过来了,死而复生的妈妈,给我打来电话,我真真切切听到了她的声音。

          木子流泪了,但她没有哭出声,她悄无声息的流泪,悄无声息的进入新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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