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泰山行,让我深觉羞愧。近十年,不知不觉一路往前走的过程中,我不但丢弃了曾经吃苦耐劳,艰苦奋斗这两个我爸妈在我十八岁之前一直灌输给我的朴素品质,而且变得自私浅薄,自以为是。独自面对大自然,在沉默无言的泰山面前,甚至在一叶一草,一鸟一兽,一雾一云面前,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初到泰安第一天,是陪闺蜜参加半程马拉松比赛。在等待她的过程中,我看了看我身后不起眼的小山,和隔壁的大姐说,这应该不是泰山吧,看起来那么怂。两个小时闺蜜回来之后我就扇了自己的脸。那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泰山,可我心中尽是不屑,老娘爬得各色山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奇之有。
到了酒店,巧得是我们住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泰山。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我对泰山更是嗤之以鼻,态度轻佻地和它打了声招呼。下午去了岱庙,面对端正的建筑,我二十分钟匆匆参观完毕,觉得古代皇帝,历代文人骚客皆大题小作,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在泰山脚下搞这么一个隆重的行宫,祭拜一块可笑的大石头。
有眼不识泰山晚上窗帘不停晃动,风声凛冽,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早晨,隔着窗户,看泰山顶上黑云翻滚,闺蜜说如果下雨,这种天气我们还是不爬为妙。我满不在乎,觉得不就是面前这不起眼的大石头么。
毫不犹豫冲到泰山脚下,买了票,意气风发往上冲,还“抛弃”了昨天才跑完马拉松的闺蜜,誓要分分钟将泰山踩在脚下。经过山底下的小庙,我还有模有样的进去晃了一圈,因为我担心万一泰山徒有其表,我一会儿看完了可怎么办。轻松往前爬,看到了一棵黄得绚烂的银杏树,我还拍张照片,直播给我群里的闺蜜们,和她们得瑟,泰山大则大已,可是无趣得紧,唯一有趣的就是这棵树。
有眼不识泰山再往上爬,看到路中间的一个乞丐,我心中暗笑,四肢健全,处心积虑爬到半山乞讨,有这力气干嘛乞讨,干嘛不去干点有用的营生去养活自己?爬到中天门,我给自己买了一杯热水,装在刚喝完的杯子里,心想居然可以有能耐让我喝第二杯水,不错嘛。是不是这就到了,我还拍张照片发群里,得瑟地问,是不是这就到了?
经过了后来的我压根没留意名字的景点,和那个有名的十八盘,我才明白原来中天门之前的路只是泰山峰顶的轻松的前半程。十八盘之后,树木都结了冰,拍出来之后像是一幅幅山水画,美到我无法再说我之前已见过此等美景。又冷又饿,到了南天门,有人开始坐索道下山,我误以为到了峰顶,结果别人指路说,往上爬吧,且早呢。这时,我已有了心理准备,觉得啪啪打脸的时刻来了。
南天门之后人越来越少,我越来越冷,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里一点一点升起,我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所有的树木都笼在冰霜之下,天地肃穆却又和谐。四处空无人烟,我忽然于浓雾之中看到一个小亭子,亭子前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拿着手机,在放声唱军歌给手机对面的人听。歌声嘹亮,饱含深情,百转千回。一瞬间我愣住了,呆呆听了几分钟,任凭脸和拍照拿手机的手都冻僵了。直到他唱了几首停了下来,我才回过神。然后我大步往峰顶走去。
有眼不识泰山雾很大,能见度只有几米,人很少,我不由放声大哭。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很久很久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龌龊,这么卑微过了。于天地之间,我渺小如草芥,却不自知,自傲自大,古人口口声声讲的有眼不识泰山不就是说我么。我来攀登泰山的这天,只是泰山历史上普普通通的一天,它却已经向我展示了这么震撼的美。那么四季之不同,晨昏之有异,每时每刻它都有不同的美,我又怎可参透呢?
并且我无端羡慕那个男子电话那边的人,觉得他有人惦念,还愿意付诸真心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风景里与自己爱的人分享,爱人也好,父母也好,朋友也罢。而我呢,对父母从未尽孝,小时候总是承诺他们有朝一日,带他们看遍万水千山,可现在他们垂垂老矣,我还自己每日只顾自己安逸,将承诺抛向脑后。对待朋友,我招之即来,呼之即去,且爱评判她人,提些自以为高明的建议,以为天下老子第一聪明。而对待爱人,想到此,不由将哭声提高八度。万年单身狗,在此时更是倍觉孤单,担心受伤,爱好宅着,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单身,那么这是不是一种极度自私的行为?
就这样,在那一段时间里,我觉得人生好短暂,生而为人好渺小。天地之间,万物都在,山在,景在,我也有幸在,可我不配。可我还是觉得人生太短了,明知道我不配,可我还想要继续活着,永远活着…
接下来的路途,完全是心灵净化的过程。放下了抱怨,放下了愧疚,我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找回那个纯粹一些的自己,变得更纯粹,抛去偏见,抛去傲慢,在自然和历史还有时光面前,我约等于无。但是找到唯一的珍贵的此生的存在的意义,善待身边人,在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我可以会心一笑,而不是放声大哭。
登到山顶,没有了之前的傲慢;经历迷路,也在迷雾中来回走,少了些平日的急躁;一路下山的路上,再看四周的风景,无端端觉得每一只山雀都充满灵性。
有眼不识泰山最后我不由又想起了六年前在准备来泰山的时候,在去火车站买票的公交车上被偷了装着身份证的钱包,导致无法成行。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刚考到研究生,怀揣着科学与理想的单纯可笑的淳朴孩子,是没离远过家,嘴里还会默念着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的二逼文艺女青年,是那个拼命想要做出点什么来的旁人眼中的要强女汉子,但现在这个经历了一点事情之后变得自以为是的我,真得有些想念那时候的那个“傻逼”。
只祈求回归生活以后的我,总能不忘在泪流满面奔向山顶途中立flag 时的我的那一份心情;也希望有朝一日有幸再游泰山,那时的我比现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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