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诺山
C老师起了个大早，出了门。今天他要办两件个人大事。
初秋的风，吹拂着老C稀疏的白发，凉飕飕的。赶早班的人来人往，像往常一样，他并不在意。他必须专心走路，小心挪动脚步。
这几年眼神不好，远望近看，模糊不清。因此老C配了两副眼镜。有一次课间他挨着扶手走下楼时，脚下两个台阶看作一个，一个踉跄，差点去见了马克思。
马克思总是要见的，可那天不能去见，还没退休呀。他自我解嘲，心里却很明白。
今天，才是他荣退的日子。
记不清哪天起，老C很怕上班。这一出门就有问题困扰着他：有没有东西忘了带？这很让他闹心。他下意识地摸摸衣兜，钥匙，手机，老花镜，公交卡…又捏了捏背包一一他那待业在家好几年的孙子，已帮他把办理退休手续需要的材料和证件一一放进了这个包里。他单位办公室的N老师反复提醒他别再忘了身份证，还为此打了好几次电话。其实，N老师的善意提醒让他更紧张。对自己的记性，老C毫无信心。
地铁站口，不锈钢墙面像面镜子，油光蹭亮，照见人影绰绰，老C依稀看见里面映出一张消瘦干瘪的脸。哪里不对劲？有没有东西忘带了呢？他摘下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摸出裤兜里的老花镜，端详了半天，哦上帝！我又忘了戴假牙！我这该死的记性！唉，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打道回府吧，幸好起了个大早，路上时间很充裕……
办公室里，负责人事的N老师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在这所学校呆了几十年。办公室另一名同事M请了病假，在医院住两周了，医生说，病情不见好转，毕竟岁数大了。办公室多年没有进新人，两个人的活儿都落在N老师身上。这时，她放下手中的活，接过材料，递给C老师一杯水，请他坐着稍等。她眯着眼睛审核材料，核对清单，最后在纸上盖了个戳，蓝色的印戳写着"退休"二字，待油渍稍干，又颤颤巍巍地装进档案袋。她很羡慕地看了老C一眼，说，好了，都办妥了，祝贺您哪，C老！老C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想，从今天起，也许会更习惯别人喊他C老。
走出办公楼，隔着一个小操场，对面就是教学楼。隐约传来学生读书的声音，有几个班似乎有点喧闹。今天这样的日子，对校园中一切，他原本应该很留恋不舍的，可他还有多少心力用来煽情呢？就在前几天课堂上，他刚讲到一半，学生问了个问题，打断了他的课，结果死活想不起接下来该讲什么，后半节课他只好临时安排做练习。
“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他心想。
“真见鬼，我早该退休了！”他差点骂出来。
他瞒得了学生，却瞒不了自己的心。天知道，这几年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老C沿着校园围墙外的小路，来到公交站。秋风又起了，吹起他头顶那几根白发，他拉紧了衣领。
63路车靠了过来，老C摸索出挂在胸前的公交卡，上了车。车上电子屏显示，下一站：夕阳红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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