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老家有亲戚来京城求医,期待技术精湛的医生能妙手回春,手到病除,不论付出多少金钱的代价。走访几家医院后,医生的一致意见是:即便有手术,那也是花了大价钱做的毁伤性手术,不可能保证完全摘除病灶,永无后患。其实,亲戚的病属于调养类病情,须在日常生活中多注意保养身体,定期做体检,心气要平和,不能着急发火。
亲戚的求医经历让我想起自己的一次求医经过。我念高三时,从小没有生过大病的我被查出有鼻甲肥大的症状,县医院的医生说要开刀切除一部分。这样我的学习生活才能有更好的保障。父亲着急了,找到医生说:我们愿意付出更多代价,彻底治愈我女儿的病,以后也不要再患了,一定要根治。我至今记得那位医生的话:你女儿的手术我做不了,因为做了我不能保证她永无后患。身体要自己保养,稍不留神,旧病复发是有可能的。当时我惊讶异常,难道身体器官一旦有了损毁就没有完全复原的可能吗?我似乎平生第一次对人力的期待有那样震撼的受挫感。
现在,我又在亲戚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求医的急切透着我们对金钱和医术的无比信任与期待。殊不知,“物”常常让人类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奈。人的存在是二重化的,除却肉体的存在物,还有精神的存在。而存在的肉体有如精密的仪器,如一个圆满的小宇宙,其中结构关系又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肉体机能的运转与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世界紧密相连,混为一体。精神力量的强大也许能修复肉体上的很多病灶,同样,些微的肉体损伤也可让一个心态不佳之人萎靡颓废。由人类的有限性生发开去,更易懂得人类的渺小,人力所不及的可怜。
我先生曾说他的自卑有三个阶段:初高中阶段曾为自己因十一岁受高压电击伤的右手深感自卑,之后他能用残损的右手写出全班最漂亮的字而骄傲,并用那只勤奋的右手考上了自己理想的中国人民大学;入大学后,作为不善言语的农村小伙子面对都市生活的快捷与现实,他有过乡下人进城的自卑感;之后他在人生与书堆里陷入了对人类的自卑,但他微笑地在古籍中寻找文学之美。我们忙忙碌碌,匆匆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当停下脚步俯仰天地,纵观古今,须臾嗟叹时,纵会发现人类的渺小,但人之为人的可敬之处却在“不可为而为之”的挣扎中体现出的崇高与优美。
也许,亲戚的求医经历让年轻的他也如当初的我一样,对人之力大失所望,也有了金钱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受挫感。人类从亘古走向未来,脚步声中伴随的除了超越与豪迈,还有为了克服人类的有限性而挣扎的痛苦与拘禁。
定稿于2012年5月25日星期五D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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