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
一个人活着,是否总有一天,想要回到从前?
这是2020年4月的一天,武汉整座城市,陷入了惊恐、不安和茫然之中。身穿防护服的我,站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一间ICU病室门口,焦急万分地从窗口看着躺在病床的一位病人。她的嘴巴上正套着呼吸器,手上,心口等地方连接各种仪器,护士,医生正在给她做紧急抢救,和死神竞赛,做最后的决斗。
“冯博士,你要挺住啊,你不能死,你不远万里,远涉重洋,自愿来到这里,是来救人的,还有那么多新冠病人等着你去救呢,病毒成因尚未探明,有效治疗方案还不成熟,研制疫苗工作还处于初级阶段,还有,你自己是怎么感染上新冠病毒的?每次去见病人,你不都戴着医生专用口罩,保护得好好的吗?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完成艰难而必须完成的抗击疫情的工作。”
我在心里为她祈祷,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你面前失去生命,那种无奈和痛苦,我以前经历过。我知道她正在经历难以忍受的折磨,就像一个正在溺水的人,不能呼吸,脑子却异常清晰,没有失去最后的意识,能一点一滴地感受着自己临死之前的绝望和痛苦。
恰好这时,医院余小兵院长向我走过来。他是我的老同学。他拍拍我的肩膀,看了看冯博士,对我说:“有我们呢,她会没事的。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冯博士必须活下来,那是因为,对我来说,有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我一定要搞明白。
我小声悄悄地问余院长:“老余,你看她像不像一个人?某一个人的稍稍成熟一点的版本?”我没有用“老”这个字来形容她。
“像谁啊?”
“就是我们都认识的,这多年来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你是不是这几天忙得都出现幻觉了,或者是浪漫小说看多了,还是以前的老毛病犯了?我看你呀,是在每一个女人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依稀记得,几年前,你不是已经找到她的下落了吗!老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了。要朝前看,忘记过去,别总是沉溺于回忆之中。”
朝前看,我的前方有什么呢?忘记过去,怎么可能啊。回忆,是我试图和她保持联系的一种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和过去保持联系。
余院长停顿了一下,朝冯博士那边又看了看,接着说:“不过,你这一说,她还是挺像的。好了,我该去忙了,我们尽全力救治,到时候,你再问她。振作起来,要有信心,满怀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信心,希望,这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两样东西。几年前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啊?我不甘心,抑或是不愿承认那样的一个残酷的结果?
二十天前,在武汉天河机场出口处。
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箱,通过机场在疫情时期设立的特殊通道,在接待处通报,并且经过严格检查之后,走出机场。在出口处,我看到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两个牌子,一个牌子上写着我的名字,江兆山博士,另外一个牌子写着冯芸博士。
我向他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点头打招呼,介绍我自己。他立即热情地对我说:“啊,你就是从北京来的余院长的朋友,IT专家。欢迎您,感谢您,能在这个时候帮助我们,帮助武汉。我是余院长的助理,名叫张凯,您叫我小张就行。今天是余院长特地安排我来接您的。余院长现在忙得团团转,走不开。你知道的,情况严峻,他一直在医院里。”
“不用客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况且,武汉是我的故乡,这个时候为故乡做点事情,尽微薄之力,是应该的。”我微笑着说。
“你说得太好了!对了,有一个请求,能否稍等片刻,我还要接一位客人,是从德国科隆大学来的冯芸博士,她是一位世界知名的病毒学专家。她的航班马上就到。据介绍说,她这次自愿回国来武汉,参加武汉抗击疫情工作,带着她最新研制的抗病毒药物。”说完,他指了指手里的写有冯芸博士的牌子。
“没问题。”我简洁明了地答复他说,便走到一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歇息旅途的疲累,身体向后,沉沉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揉揉眼睛。
“江博士,我们到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良久,听到小张的声音,我睁开眼,站起身,见到小张和小张身边站着的人,应该就是冯芸博士。
我定睛一看,突然间,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梦境。面前的冯芸博士太像一个人了。我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在心中感慨,大千世界,长得相像的人真是多啊。也许是我日思夜想而产生的幻觉?
随即,一种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对我来说,那个人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人,我永生难忘,却永远无法再见。
“你就是冯芸博士?”
“是啊,如假包换。很高兴认识您,江先生。”
冯博士微笑说,热情地向我伸出双手。她一身素雅的浅色西装,朴素大方,一头干练短发,乌黑亮丽,眼睛明亮有神,眼角有一丝皱纹,却无法掩盖她身上洋溢的活力和知性之美。我仿佛看见二十年前我心中的女神,在眼前重生了,只是些微多了些岁月流淌留下的痕迹。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心情,明知不可能,却又开始幻想起来,冒傻气地问:“你是?我好像以前见过你。。。。。。你以前认识我吗?不好意思,这么说不会很冒昧吧,你很像我之前熟悉的一位朋友?”
“是吗?没关系。你认识我?我以前见过你吗?这真是一个问题。我猜,我们就要在一起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工作了吧?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一起找到你的答案。”她依然一脸微笑,微笑中带有无限神秘,接着问我:“你说说看,你的那位和我长得相似的朋友,是什么样的?还有,你为什么来武汉?听说,你以前是搞信息科学研究的。后来,怎么离开这个领域了,去做什么广告人?IT一直是很热门的噢。”冯芸看似闲聊地问我。
“一言难尽。”我苦笑着说,“先简单说说我来武汉做什么吧。我将和其他专家一道,尽快建立一个新冠病毒患者信息管理系统,追踪每一名患者发病的原因、症状、感染源、感染途径、治疗方法和效果、接触者,等等,期望和像你这样的医学专家一道,通过大数据分析模型,最终找到战胜病毒的解决之道。”
“嗯,听起来挺酷的,是很了不起的工作!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汽车载着我们,载着我的满腹狐疑,在武汉空旷寂寥、阴云笼罩的大街上,向着人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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