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年代》27.双龙潭

作者: 苗术 | 来源:发表于2020-10-26 15:24 被阅读0次

陈部长爱惜人才,珍惜人才,对乔玉良给予了特别的关心和照顾。

陈部长的关心和照顾,首先体现在政治上。他得知乔玉良还没入团,得知乔玉良以前写过好几次入团申请,都没有被批准,就马上着手安排。他让乔玉良重写了申请书,然后请公社团委出面,指定团结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和宣传委员做入团介绍人。有这两位做介绍人,乔玉良的申请自然在团支部顺利通过。之后报到公社团委,当然没话说,很快就批准了。

乔玉良参加公社宣传队不到三个星期,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这是他下乡插队以来,第一个政治收获。他满怀喜悦的心情,参加了团结大队团支部为他举行的入团宣誓仪式,团支书亲手把崭新的团徽别到他胸前。从那以后,乔玉良的胸襟上,就一直别着这枚团徽。每次遇到镜子,他都要认真其事地照一照,欣赏胸前鲜艳的团徽。

陈部长对乔玉良的关心和照顾,更多地是体现在生活上。

公社宣传队搞全脱产排练,早上八点钟点名,晚上还经常搞到八九点。公社不负责生活,宣传队员食宿自理。家住镇上的或附近大队生产队的还好说,路远的就得投亲靠友。乔玉良投靠的是陈大个,在他们排灌站住宿搭伙。搭伙倒不用花钱,自带粮食换饭票。

陈大个他们的职工宿舍,正好有个上铺空着,收拾收拾,就可以睡人。但是房间里住了七八个职工,床铺地面都很杂乱。几个抠脚大汉,脚臭鞋袜臭不说,晚上还抽烟打牌,或者喝酒打平伙。此外还有睡觉打呼噜的的,磨牙说梦话的,搞得乔玉良难以入眠。

乔玉良在家时生活比较讲究,很小就睡自己的寝室。插队落户以来,更是一个人生活惯了。排灌站宿舍这样的环境,对他是一种折磨。

陈部长观察敏锐,发现了问题。睡眠不好,影响革命工作,他让乔玉良搬到他那儿去住。陈部长一个人住个房间,倒是清静。不过他是张单人床,两个大人睡,难免有些挤。但是陈部长都提出来了,领导这么无微不至地关怀,你不能不服好。更何况能跟陈部长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作为一个下乡知青来说,那是多大的荣幸,出去都可以在外面吹牛!

陈部长不但为乔玉良解决住宿问题,还帮他解决吃饭问题。排灌站伙食差,好的话炒个白菜萝卜,多数时候都是一桶菜汤。陈部长让乔玉良到公社食堂吃饭,还特地为他申请了伙食补贴,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公社宣传队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

两人一起住宿,一起吃饭,也一起洗澡。

公社里的人,洗澡很简单。睡觉之前,拿着脸盆毛巾,去食堂外面洗衣服的水池里打盆水,到旁边的围墙后面擦洗一下。女同志会打了水回自己房间洗,在那儿擦洗的,都是男同志。大家都是公社干部,碰到一起边擦身子边说话, 有时也会谈谈工作上的事情。

镇上的发电机好扯拐,晚上经常停电。遇上停电,陈部长就会骂娘,因为影响排练。陈部长骂完娘,就带上乔玉良,去双龙潭洗澡。去双龙潭,不光洗澡,还可以游泳。

走出青岗镇,沿清林河边的小路溯流而上,穿过一片松林,里面就是双龙潭。双龙潭水很深,也很凉。嶙峋的山崖环抱着河潭,涨水月份,会有一大一小两匹瀑布,从上游的崖壁挂落下来,就像自天而降的两条龙,故名双龙潭。也有传闻,说潭里藏着一大一小两条龙,说有人亲眼得见,说两条龙兴风作浪起来,清林河就会泛滥成灾。

双龙潭幽暗阴森,白天都少有人来,夜晚更无人迹。乔玉良水性很好,但他胆子很小,要不是陈部长带着,他根本不敢到这样的地方来。有陈部长带着,虽然能壮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紧跟着陈部长,生怕离得远了一点。

陈部长洗澡之前,要先在潭里游上几圈。陈部长胆子大,他好像不知道惧怕。陈部长体格健壮,水性也不错,游起来动静很大,河潭里都是他搅动起来的声音。

陈部长下水以后,乔玉良才跟着下水。说实话,他也是不得不下水,他害怕一个人留在岸上。他游得很轻,贴在陈部长身边,如影随形。陈部长拍打出来的浪花扑溅在他脸上,他时不时抹一把脸。游上一两圈,胆子会变得大一些。他觉得只要跟陈部长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他甚至觉得,陈部长和他就是双龙潭里的两条龙,陈部长是那条大龙,他是那条小龙。

游几圈下下来,得上岸歇歇。陈部长歇歇也不安分,还要朝着环绕的山崖吼两嗓子“打虎上山”:“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咹咹咹咹咹咹!”

陈部长赤身裸体,站在潭边的杂草中,打开手势比划着杨子荣。朦胧的月色勾勒着他光赤条条的身形,河潭里面的怪石峭壁都在回应他的声音:“咹咹咹咹……”。

看着陈部长挺拔的身躯,豪迈的姿态,耳朵里振荡着大自然的回声,乔玉良深受感染,觉得自己也被注入了杨子荣直冲云霄的雄心壮志,觉得自己也充满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游过泳后,两人才在潭边水浅的地方洗澡。

他们相互为对方搓背打肥皂。陈部长农忙时节回去干了十来天农活,人晒得乌黑。腰胯那一截没有晒着太阳的地方,被衬得格外地白,看上去像穿了件白裤头。

乔玉良为陈部长搓背很卖力,他担心自己气力小,陈部长不过瘾。陈部长背部宽阔结实,像一匹光滑的山岩,硬棱棱的肌肉蓄满了雄性的力量。但陈部长护痒,一搓到腰杆就不行了。他扭动身子让出去,咯咯咯笑。他笑得那么放肆,弄得乔玉良束手无策,很难为情。

陈部长为乔玉良搓背却很斯文。一双大手在乔玉良身上轻轻地搓揉,一寸一寸地挪,好像生怕把他搓疼了似的。他给乔玉良打过肥皂,还要细细地挠上一遍,每个地方都要梳理到。乔玉良撑着岩石,体会着背上那双大手的轻柔细致,感受着陈部长那种老大哥似的体贴关怀。他觉得陈部长不仅是组织上的领导,更是一位会关心人爱护人的兄长。

“你怎么这么白?”陈部长曾经奇怪地问他。

乔玉良不知该怎么说。他在生产队天天下地干活,太阳也没少晒,可就是晒不黑。他为自己皮肤白感到惭愧,这很容易被人认为是没有好好劳动锻炼,没有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陈部长夸乔玉良游泳游得好,乔玉良对陈部长的游泳技术更是赞不绝口,因为在青岗山区,会游泳的人的确很少。陈部长说自己以前也是个旱鸭子,还是在部队上学会的游泳。他说在部队那些年真是没有白过,在那里学会了很多原来不会的东西。

解放军真是个革命大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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