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吃过早饭,大哥在厨房打了面糊,和二哥一起贴门对(春联)。大哥负责贴,二哥在桌上给对子纸糊面糊,我呢,承担了传递工作,兼看着是否贴得齐整,不要贴斜了,贴反了。我们仨那时虽然文化不深,但都能识文断字了。看着红艳艳的春联上吉祥美好的语句,心中洋溢着欣喜。
爸妈还在厨房忙碌着。其实他们一进入腊月就开始忙年货了。那时熟人见面,第一句话往往是“年货办齐了吗?”可见家家户户都进入了迎春的行列。
腊月二十几,基本上该买的都买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忙烹炸蒸煮的工作。一直到大年三十,过了这一天,才算真正忙完了。
香气不断从厨房飘出来,爸妈还在炸着丸子炸着鱼。
下午开始包饺子,作为家中唯一女孩的我,自然要参与厨房的工作,虽然打下手的资格都不够,但那种迎接新年的快乐却无与伦比。
我们包整整两大锅拍子饺子(锅拍子:一种用高粱秆穿制的盛放面食的工具)。饺子小雁一样排成排,站满锅拍,它们是新年必不可少的。“打南来一群鹅,嘟噜嘟噜都下河。”想起妈妈破的谜语,再看看饺子,心中就充满欢乐。
这时两个哥哥,则要扛起铁锹去给祖先上坟。他们叫上堂哥堂弟说说笑笑地远去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总要带回几束碧绿青翠的柏树枝。爸爸取两支,插在堂屋门楣上,真像给门头添上两根碧绿的眉毛。门头也因有了这两根眉毛,嬉笑起来。
爸爸把剩下的柏树枝插在事先做好的两个泥墩上,把它们并排而又有一定距离的摆放在条几上,使它们处在屋子的中央,正好对着方桌,让整个房间充满春天的气息。爸爸还会在柏树枝上插上蜡花和“小鸟”。这小鸟可不是一般的小鸟,是用妈妈纺棉花用的棉条剂子做成的。雪白的棉花剂子,爸爸就那么拧几下,一只胖嘟嘟的小鸟就出来了,再给它粘上用红纸做成的小眼睛,它们一下子左顾右盼起来,满心欢喜的样子。
靠近柏树枝前方是蜡台。烛台上两支蜡烛亭亭玉立。
这一切,都充满了仪式感,庄严而神秘。
三十的晚饭通常要炒几个菜,请请平时对我们帮助过的人,或者关系要好的邻居叔伯。
在吃晚饭前,我们小孩子还有一件事要完成,要送年礼。妈妈找来馍筐,在里面放上几个白蒸馍和包子,再抓上几把麻叶花生荸荠糖果之类。妈妈让我和二哥把备好的礼物送给不同的人家。不管去谁家,回来时,馍筐里总有压岁钱,多则五块,少则三块两块。这让我和二哥很开心。大哥大了,自然是不去了,他都长成可以陪客人喝酒的年龄了。
我们也会接收到邻居送来的礼物,不管他们派不派孩子来,只要他们家有孩子,压岁钱总是不能少的。
想起来,端着馍筐,打着手电或挑着灯笼走黑洞洞的夜路,那是多么让人自豪而又精神振奋的事情啊!
客人走后,收拾停当,接下来就是守夜了。那时没有电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打骨牌。我在家最小,自然赢得最多,欢声笑语都飞出了院子。夜渐渐深了,关门炮的声音此起彼伏。“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但常常熬不住,只得去放关门炮,自然都是两个哥哥的事,我则堵着耳朵躲在门后。所谓关门炮就是三个冲天响的大雷子。三声大炮响了之后,大门就关上了。门前不能忘了放拦门棍,据说那是聚财的,使财富不外流。
我们都睡了,爸爸还在悄悄地忙碌着,他在条几上摆了元日祭祀用的贡品。中间是一只藏头酣睡的卤鸡,两边是各色合碗,还有一整棵肥胖的大白菜,豆腐块粉皮也自成一家,姿态优美地聚在一个好看的盘子里……每样贡品都鲜活活地在头上卧着一棵翡翠般的菠菜。我们感到春天在悄悄地涌进来。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儿时的除夕的欢乐还如在眼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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