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我想对东坡说的是：不会在你面前叹息！咱也没有刚采的新茶，我不喝茶好多年！别说心爱的竹叶青，爱过的咖啡，奶茶，如今一概不碰。一杯白水，饮尽余生！

奶茶的醇香，咖啡的清醒，到底都比不上我的竹叶青。

我曾经贼喜欢它，因为它见证了我在职场的友谊。人家都说，职场如战场，何来友谊一说?我从来不以为然。

阿锋和春梅是我二十多年前的同事。阿锋苗条，漂亮，游泳好，唱歌好。春梅更苗条，娇小，美艳不可方物。我大概一直记得我的老师说过：奇人必交，奇事必知。

她们俩是公司里看着最有个性的。阿锋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她完全可以用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她没有。她和她的老公从高中到大学，自然而然走进婚姻。她一直觉得老公对她很好，家中她说了算——她家住六楼，她们新买的电脑都得阿锋搬到楼上去，男人看上去有点弱小。而春梅更是有资本做官太太享清福，按说她和老公是门当户对的，外人眼里，她幸福着呢，男人对她很好。我们下班晚一点，男人就会来接她。但春梅最后却离婚了——男人的好都停留在表面。老婆长老婆短。即使春梅病了，男人也是老婆你多喝水什么的，当然再难受这水还得自己倒，男人在家里的角色就是玩电脑的。她们俩的婚姻，说实话，都超出我当时的认知。

于是，我们三个在单位成了铁三角。

特别是单位组织出去旅游之前，我们三个形影不离。熟了，她们不再像之前我刚到单位那样，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难以接近。

她俩教我游泳，最可笑的是，我一面想学游泳，一面又怕在水中漂起来。

“你是来游泳馆练习站立的吗?怕漂起来学什么游泳啊?”阿锋说话直来直去。

“别害怕，我一开始也不敢，多练几次就好了。”春梅总能照顾到别人的情绪。

阿锋教春梅潜泳，两人热好身，我还在下水处练习把杆。

“放开把杆，你闭上眼睛，放松，就像躺在家里的床上，或者憋气后把头探出水面，像平时一样呼吸换气，这边水浅，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你脚向后一蹬就能站起来。”阿锋是个急脾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帮我分解动作要领。估计是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阿锋一遍一遍地给我示范。

见我放开把杆，阿锋和春梅一边一个，给我圈出一片小水域。确保在我心里的安全范围内，我人生第一次在水里游出了一米，两米，她们比我还开心。

偌大的单位，只有我们三个人选择了华东五市，我们把这理解为英雄所见略同。单位聚餐时，我被她们俩夹在中间，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我，还放不开手脚。她们俩为我夹菜，扒虾，我被她们俩像孩子一样呵护着。春梅喝奶茶，醇香甘甜，她喝了不会发胖；阿锋喝咖啡，卡布其诺，她和老公还都孩子似的熬夜玩游戏；我看着她俩，想到电视里看到的“竹叶青”，所以，当我们在阿锋家里玩时，问到喝啥，我脱口而出。

竹叶青，平常而非平凡，进退有道，平常心，暗香浮动秀色可餐，我喜欢的当然不是只局限于它的广告语。几片竹叶青，放在玻璃杯里，八十五度的水冲泡，尤其夏日里解渴消暑。我尤喜那淡淡的清香，喜它那抹淡淡的绿，我更喜的是，喝了水后，我可以把茶叶吃下去，可能，我最终要的是看着它漂在水中的悠然，被我咽下去的无畏。

出发前，我们特意去做了头发，买了新衣服，以期我们能在繁华的大上海面前，不至于看着寒酸。结果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自己的孤陋寡闻。小城只所以小，用脚就可以丈量，看着近的地方，走着也没多远。到北京就不是了，眼见得目的地就在对面，怎么着也过不去。后来，我们才知道有地下通道和过街天桥。

黄浦江、东方明珠、灵隐飞来峰、西湖、苏州园林、乌镇、中山陵、三国影视城……我们留下的脚印可不少呢。夫子庙葛老太的肉粽，软软糯糯，现在想来都是唇齿留香。愿葛老太健在，百岁高龄时不用在夫子庙摆摊，但若还能在那里如常摆摊，也不枉这祖传的手艺。三个人生平第一次去上海，第一次坐轮船，第一次坐飞机……我们一起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

上海回来后，我们铁三角的关系就更铁了。旁人都忙着和领导搞好关系，我们三个忙着活出自我。公司团建时莫名其妙被一个姐姐拉去给领导敬酒，我们是谁?我是和局长市长开完会任性地扭头就走的人，我们是行走的自我！所以，喝了酒的我即兴主持，喝了酒的阿锋和春梅唱了个尽兴。

不知道那一年是怎么了，公司离职潮。阿锋时常说起公司的种种不好，我们以为大家一起辞职算了，既然做得不开心，随便去哪里都能很好。我辞职了。春梅辞职了。据说，阿锋一直在呢。

后来就像所有友谊的结局是一样的，没有后来，因为乱七八糟的事不欢而散，从此，再没联系。

奶茶没有那么甜，咖啡没有那么苦，竹叶青也没有那么香。什么饮品，最后，都是岁月的味道。同事之间交浅不必言深，或者，不必走得太近，有谁在你面前抱怨，随便听听就好，最好听都不要听。离开后，你们的结局十之八九就是路人甲乙丙丁。铁打的单位流水的同事啊，这句话，是一个重要的知识点，生活迟早会考你的。

昨儿做了核酸，才好意思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不然，真担心给社会添麻烦。

新买的拖布还没回来，地已经等不起，脏得没下脚的地儿——我倒不追求一尘不染，咱也不是有洁癖，但是焕然一新总是好的。新的没来，旧的未走。拖布把坏了，但拖布是能用的。我将上面断了的半截扔掉，用胶带缠好接口处豁豁牙牙的地儿，弯下腰去，终于将地拖干净了。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全款买智能扫地拖地一体机也不是不行，总觉得没那个必要，家里如果全都机械化了，不知会不会连做家务的乐趣也消失殆尽?劳动的快乐，永不过时！物流快畅通吧，盼着我的新拖布，一天拖三遍地，眼见一块块地砖亮得跟刚出厂似的，嗯嗯，成就感十足呢！

晚间和朋友语音，她指出我过于迷信数字——每天必须走一万步！体脂秤上的身体成分分析又高了或者低了。细一思量，还真是。身体年龄小了，我开心！减脂了，我开心！掉秤了，我开心！嗯嗯，管谁说什么呢，我开心就好！我运动我健康，我健康我开心，爱咋咋滴！

今日小城零下3度到零下19度，晴，空气优。上周只有一天空气良！我想说，小东西，咱城市小，但空气好啊！

今儿不宜快走——怎么说那是剧烈运动，亲戚来了，给自己放几天假。

一个人晨练，一个人码字，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去购物，一个人……六点前起床，独处的时光，是一个人的狂欢。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穿哪件衣服就穿哪件衣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呆着就怎么呆着，想快走还是慢跑都随我自己的心情。你看着我孤单，事实上我享受你眼中所谓的我的孤单。我是说，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生命中最难捱的时光，你很久以后或者终究会像我一样，自渡，然后独自承担。当你一个人翻山越岭，当你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你也终究会百毒不侵。因为，独处，是你最好的增值期。彼时，你能倾听到自己心灵的声音，会从未有过的人间清醒。人群中，或者你会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免不了和别人比较，少不了一番斤斤计较，在人群中呆得越久，你的自我流失得越快，那些礼尚往来，那些生活圈子，其实没有多大意义。社交，是一出权衡利弊互相利用的悲喜剧。迟早，你也会懂生活的本质——不过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而已！一个人，去读书，去运动，去沉淀，去思考，去坚定地向着理想大踏步奔跑！不必告诉别人你经历过什么，你读过什么书，走过哪的路，遇见谁谁谁，你要知道，你的人生格局，只对你自己有意义！

有时候，奶茶店的喧嚣亦会引得我驻足，看着三三两两的闺蜜在那里排队，说笑，也只是看一眼，权当是对青春的祭奠。心里也会泛起一句：春梅过得还好吗?听说她自己创业做了理发店老板，她不用自己排队，员工就会给她把奶茶买回来了吧?或者，今天的奶茶比起最初那些年，该是越来越好喝了。勾兑的，到底不如手打奶茶来得香醇吧?也或者，春梅自己会做了也说不定。路过咖啡馆，亦会慢下脚步，阿锋还是喝卡布其诺吗?还是不加糖只加冰吗?还是个性张扬吗?三个小资情调的女子，早把小资情调还给了生活。也或者，都埋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而我，心里开垦了一大片竹叶青茶园，在我想喝一杯的时候，在我路过茶店的时候，眼前是两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教我茶道，言谈间，我们聊着人生，说着世界，而她们，亦会笑我吃竹叶青的怪癖。

没有奶茶，没有咖啡，没有竹叶青，好像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同。简单一杯白水，够我饮尽余生。

是哦，认识自己！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东坡告诉我：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