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人上海海》中,有两个极重要的人物:爷爷与老保长。
在“我”看来,爷爷绝对是大多数人眼中公认的好人,他口里总有说不完的大道理,包括村里最有权势的老保长在内,任何人同他理论都讲不过他。而老保长与好人的标准则有些距离,首先他爱女人,被他轧过的姘头数也数不清;其次他嗜赌如命,同上校去上海几回下来,把家底输了个精光。
可以说无论是人生观还是世界观,他们都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两个人,成了相爱相杀、难舍难离的朋友和冤家。他们的人生,也由于上校的出现,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一、“我”父亲和上校同年同月生,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按照旁人的说法,简直好到跟一个人似的。上校当上国民党的营长,回村给他父亲奔丧时,睡了老保长的姘头。爷爷认为这是对亡者的大不敬,让父亲少和上校来往。可父亲依然和上校打得火热,爷爷说父亲是被鬼附了身。直到上校用医术救活了自杀的门耶稣,并用自己的钱给门耶稣买了新耶稣像后,对上校的态度才有所好转。文革运动中,当上校为了掩盖自己肚皮上的秘密,伤了看押他的小瞎子后,爷爷甚至冒着风险,和父亲一起参与了掩护上校逃跑的行动。
可当村里疯传上校是“鸡奸犯”时,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爷爷,为了替自家人彻底撇清“鸡奸犯”的嫌疑,竟然偷偷地将上校的藏身地告诉了公安,条件是让公安的人在村里贴出公文,明确告诉所有人,上校是“汉奸”而不是“鸡奸犯”。最终公安依照爷爷给的地址抓住了上校和他的母亲,他们不仅被游街示众,还被判了刑。
爷爷的这个举动,彻底将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先是老保长在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里,跑到家里当着众多亲友的面对爷爷连打带骂,朋友成了冤家;接着亲生儿子(我父亲)得知真相,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不再给他养老送终。最难以忍受的,是自此我们家里人只要出门,就会被那些曾经得到过上校恩惠的村民戳脊梁骨。
爷爷羞愧到上吊自杀,我不得不被父亲送上开往远洋的货轮。
二、老保长从不避讳自己爱女人,也永远改不了嗜赌的习性,他说着最下流的话,活着最本色的自己。他做人不是没有底线。批斗会上,上校被押上台,红卫兵小将鼓动村民们踊跃揭发上校的所谓“罪行”,台下那么多曾得到过上校好处的村民,没有一个人敢为上校说话。吃醉酒的老保长上台了,他借着酒劲儿说了一大通维护上校的话,使得原本要搞得轰轰烈烈的批斗会最终不欢而散。
他也不是没有担当。上校因为“汉奸”的罪名被关在北平的监狱,他的老上司不便出面亲自救他,老保长做起了联络员,以上校娘舅的身份亲赴北平,冒着风险牵线搭桥,成功的让组织相信上校不是汉奸,也没有变节。
洒脱一生的老保长,在去世的前一年亲自为自己选了墓地,还在墓地旁边种下两棵柏树。相比爷爷,老保长死得体面且尊严。
在时代洪流中,我们都是沙子。沙子有沙子的无奈,比如“我”爷爷;沙子也有沙子的坚持,比如老保长。人终其一生,最关键的,莫过于力求做心目中曾经想做的自己,爷爷的悲剧和老保长的善终,大抵都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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