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和朋友喝了点酒，回去的时候叫了辆出租车。车里放着音乐，鼓声咚呛，关门的一瞬，一声小号激昂响起，我瞬间清醒。这是李志的歌，南京“勾三搭四”跨年演唱会的开场。我在网上看过视频，观众里有个戴眼镜的小哥一边流泪一边撕心裂肺跟着唱，印象很深。
这歌在网上不大好找了，于是我认真看了看司机师傅。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哥，半长头发戴着眼镜，微胖。真特么像。我不禁小声说了句卧槽李志，大哥撇了我一眼，说了声嗯。
我想起一八年八月，李志叁叁肆演唱会东营站。当时拿到票我还挺激动，浑身汗湿窝在三十多度的车里写网易云评论，酸酸地说看到票的一瞬间忽然有了种年近三十的感觉。票有三张，我和丁一人一张，还剩一张。我想和她一起去，丁也摩拳擦掌想要约姑娘，为此我们还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最后我掏出了我的结婚证表示我这是合理合法名正言顺，而对方辩友理屈词穷，只得扬言要砸我的车。
于是我喜气洋洋立马把门票的照片发给她，还发了几首李志的歌过去做解释说明。果然，过了半个小时，她干净利落回我：
“唱的什么玩意这是，不去。”
演唱会什么样子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拍了很多照片，也录了视频，但不知该发给谁，再后来换了手机也就忘了。算是近距离见到了“三美”，人如其声是真的美。李志瘦得像个病人，发型也丑，但在台上摇头晃脑是真的骚，乐队也是真的牛逼。快要结束的时候，台下千呼万唤，终于最后一首唱了天空之城。唱之前还呜哩哇啦说了一堆话，语速迟缓，内容高深，什么爱啊上帝啊之类之类的东西，听起来像是一个文艺歌手矫揉造作的例行公事。只是说得断断续续，让人听了云里雾里，感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上场之前他就已经喝多了。
没过多久，叁叁肆停摆，歌曲下架，微博注销，李志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踪迹。一时间网上众说纷纭，但一阵喧哗之后很快归于平淡，毕竟这是一个连英雄都容易被遗忘的时代，更何况像他这样一个“行为不端的声乐演员”。那段时间我的身边风物变化无常，生活越发忙乱。每天惶惶度日心情烦躁，计划搁浅，对很多事物都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兴趣。
连歌单里的后摇都变得嘈杂刺耳，于是网抑云就逛得少了，以至于错过了期待许久的寸铁新专。近人可读，听到已是八月。那天下班回家路上，狂风夹着零星雨丝，天雷滚滚，酝酿着一场暴雨。在刘涛走音跑调的歌声里，我看见远方的天空被闪电撕碎，天地昏暗不清，一派大难临头的末日景象。我思绪万千心中涌起一阵波澜，准备听完专辑就赶紧写上几句发圈装逼，结果几遍下来发现什么也没听懂。
果真歌如其名，词曲间自带生人勿近的劝退光环。那些闪光的冲动和灵感就像那天的雨，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掉头走了，地都没湿透。
其实近人可读的不只有那张苦等多年的专辑，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且充满敌意。人们评判是非的标准，处理事情的方法，面对苦难的态度，开始与我心中最初的信条格格不入。这种冲击让我头晕目眩很久，我只好原地踏步苦苦思索答案，即便有人已经把答案摆在我的面前。就好像我们每天接受到的信息，本身都是带着某种立场和目的，一碗鸡汤，喝到最后全是广告，不是为了指引你，全都是为了让你相信。
相信并且接受，日子久了，就成了习惯，成了准则。伏下身子，放弃思考，带上枷锁，混入浩荡洪流。“去社会栋梁，去掀起权利财富的巨浪，去担负起自家的兴旺。去变成大人和大人物，变成一个只有钱才可以影响到情绪的臭傻逼”。最终成长为那个曾经最怕最讨厌的人。
站在镜子面前，我的脸上写满了卑微与困惑。这样的表情让我想起之前陪母亲去北京看病的时候，医院外那些带着被褥躺在地上等床位的病人。有人要做手术，已经在地上躺了半个多月，尚不知自己的病情如何。他们就固执地在那等着，医院赶不走，旁人劝不听。这让人很难受，就好像遇到刮风下雨，再也不着急四处找伞，缩缩脖子提提衣领，发现也没什么，死不了。
或者说，死了就到头了，也无所谓。
12月22日万青发布了新专辑，上一张的发布时间还是十年之前。网友纷纷留言，有装逼调侃的，也有感时伤怀的。看这些评论会觉得很有意思，一个人平时怎么鬼话连篇，到了网上却总能吐露真情实感，即使话糙理也糙，也从不遮遮掩掩，该喷喷该乐乐。
这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听这张专辑，盯着歌词一个字一个音地听，听到魔怔。我看到了那个太行山脚下云雾缭绕的村庄，众生平等安逸祥和，也看到了对面山腰的开采和爆破，两股力量交织动荡，一场在所难免的冲撞已经到来。多少人像我一样，在那座村庄里隐忍着，不知危险将近，不知怒潮来临。
一直以来，我自以为努力保持着清醒，反倒是大梦了一场，拼命说服自己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过是另外一种自我麻醉。如同姬老师在专辑的序中所写，内部的洪水和外部的歧路，总要面对，总要解决。
虽然会是以一种自己不喜欢的方式。
于是我翻出之前的手机，找到了当时录的视频。李志一只手插口袋另一只手拿着话筒，晃晃悠悠低着头说道：
“…在你的巡演，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就好像你的人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你不会像年轻的时候，也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用尽全力。就好像这场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你的心情只有你自己能知道。
我们去赞美爱，我们赞美上帝，我们赞美生活，是因为我们在这之中，能够得到温暖和开心。我们应该宽容地去面对那些苦难，那些伤害，因为我们相信爱，至少我相信…”
2021年元旦
P.s.
每年年初都会偷偷列一个清单，计划今年要做的事情。然后一年下来或忙碌或拖延，种种借口打脸，不了了之。后来觉得不该，咬咬牙怎么也应该完成一项。于是养了一只猫，取名bubu，不知道，不高兴。
他也倒配合，一天到晚苦着脸，不活泼。睡觉吃饭，心事重重。
12月份看李志的微博，详细介绍了他骑车从南京到福建一路上爆胎又磨蛋的开心故事，觉得好玩。于是想起那次的演唱会，找到了当时拍的视频，拽着今年听的两张专辑揉在一起，记录变化，吐吐酸水，算是旧年结尾，新年开始。
P.P. s.s.
舌头没听。
bu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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