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孤鹜曾经开玩笑说：落霞，你知道么，我们原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俩个人。
他坐在西湖边的一个露天茶馆，背后就是一汪明镜似的西湖水面。孤鹜用手指蘸了杯中的龙井茶，在桌面上比划着写，“落霞与孤鹜齐飞，我们注定了是要一起双飞双宿的。”
落霞笑意挂满了脸，还有：“秋水共长天一色么？”
西湖边龙井村的龙井茶正是采摘的季节，又是一年春，孤鹜与落霞在龙井路上一个村民家居里，吃地道的农家菜，品龙井茶，看屋外一行行、一排排的南方嘉木，度过一个愉快的春日午后。
开车回归的路上，看见一队婚纱摄影人员，正在那条静谧、幽静的龙井路上，以背后的蕴蕴黛山，整齐的茶树为背景拍摄。
落霞摇下车窗。新娘姿色并不如何出众，新郎也并不如何潇洒。都不是王子与公主，不过一份安稳的尘世幸福。
落霞探出头，怔怔地看了半天，山间初春的冷风还是有些沁人，孤鹜让她把窗户给关上，她随口嗯了一声，脑袋歪在玻璃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泛起一股孩子气的孤单。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天还是有些冷的。”没头没脑地。
孤鹜缓缓开动车子，车子悄声滑了开去。落霞的话飘散在空旷的山间林中。落霞依旧摇落了车窗，车厢里淡淡的暖气扑腾上来，湿人眼眶。
长久地，又是沉默。
入春后的黄昏越来越短，如同落霞迷恋的短暂温暖一般，日渐稀薄。曾经狂热爱着黄昏景象的落霞，如今却是没来由地伤感了起来。
她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和孤鹜纠缠于暗夜。她就是喜欢在这样的午后，很阳光很灿烂地挽着他的胳膊、吊在他身上穿行在大街小巷，或是今日这般坐在他的车子里，一起漫不禁心地倘佯于山间小道。就是没有前行的目的，也是倍感贴心，塌实。
8，
回到了住所。
“落霞，到家了。”
孤鹜又重复了一遍。“下车吧，落霞。”然后他瞟了一眼旁边的落霞，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转过头来，吃惊地发现落霞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落霞？”他问她。
落霞勉强抬起头，“孤鹜，”她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襟，泣不成声，“你到底爱不爱我？”
孤鹜关闭了引擎，空气突然静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落霞突如其来的眼泪。最近落霞常常一个人莫名地长时间沉默着。
孤鹜摇开车窗，点燃一支烟。烟圈一个个自他唇边吐出去，又散漫在俩个人的上空。黄昏正隐隐退却，夕阳隐没在城市的楼群之后，人只能从玻璃窗上闪烁的一小点金光揣度出这黄昏的美丽。玻璃在夕阳的反射下，隐隐透出霞的颜色。落霞掩住了脸，猫咪一般的圆眼睛笑起来已经有些许的皱纹。
孤鹜多少有些明白她心里的情感波折。他迟疑了一会，伸手轻轻拍着落霞的背，抚着她的头发。“好了，我爱你，好宝贝。”口气如同安慰一个春日午后与母亲吵嚷着要买冰糖葫芦的任性的小孩子，眼神里空茫而疲惫。
落霞就顺势哭倒在他怀里，伤心欲绝。
她哭了很久。
后来孤鹜的眼睛渐渐有些湿润，怀抱的姿势不知不觉变得轻柔。落霞的一双胳膊勾住孤鹜的脖子，一张脸埋了进去。
孤鹜轻轻叹了口气，抱起来落霞，走上楼去……
9，
孤鹜抱着落霞，就象怀抱着一只受伤的猫咪，一步一步上楼。
眼泪自落霞苍白的脸颊断线般滚落。一个女人想用一辈子来等待的诺言，在这个美丽温暖的黄昏悄然坠落，碎了一地。
落霞的眼泪大片涌出，濡湿了孤鹜的胸襟。她要的，他能给她么？
若不结婚，也只有分手的份。他和她都不是傻子。错过的，终究会要错过。人生就是由一场场别离缀成的盛宴。
她扑在他怀里，只反复地说：我想家，带我回家。我讨厌黄昏。
后来，暮色四合。
黄昏被西天的夕阳涂抹得绚丽却又刺眼地血色。两朵寂寞的花朵在春日来临之前终于擦肩而过，各自坠落成一股无法挽回的忧伤。
若是头顶真的是有一月老，不知是否会叹息孤鹜的懦弱。
孤鹜很想在这样的黄昏晚霞里大喊一声：我要把你娶回家！可惜就是连这样的呐喊也已经飘散在风里。
欢爱如风，梦里匆匆冷暖一场。
她还会是坠落在黄昏里的落霞么？
他还会是飞翔在夕阳里的孤鹜么？
落霞还会与孤鹜齐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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