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残缺的日记本,封面在屡次的搬迁中早已丢失,后面的几页也因为水浸而字迹模糊。
打开日记本,里面字迹潦草地记录着我学生时代以及往后几年中断断续续的一些生活片段。它们和日记本一样,有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爸爸已过世二十几年了,与我过去的生活一样变得年代久远。我遍寻日记本里有关他的蛛丝马迹,发现如大海捞针般的难。
我耐心地寻觅,终于找到一则,也只是带了几笔,却与死亡沾了点边。
从我记事开始,每一年的清明和冬至,都是爸爸自己荷着锄头,锄柄的一头挂着一只畚箕,畚箕里是香、纸钱和几小串鞭炮,另一只手拿一把有点秃的竹扫帚上山扫墓的。
他会认真地除去坟墓周边的杂草。那些根系盘根错节的野草莓,他会仔细地顺着根系的走向清除干净。虽然总会有漏网之鱼使得来年还是一片繁盛。
当杂草清除干净了,他给坟头和旁边代表土地爷的小石碑上压上红白两色的纸,点六根香,嘴里小声念叨着,恭敬在两地方各插三根。然后烧纸,最后放鞭炮。
整个过程严肃虔诚,都是对祖先的缅怀和纪念。
但是,在1987年12月22日这天,我的日记是这样写的:
还记得昨天的事?
昨天是冬至。太阳热热的,我穿着皮夹克,就微有点汗意。
爸爸在前面走着,我荷锄跟在后面。清明和冬至都是扫墓的时节,我十分的不情愿,好像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穿过荔枝园。荔枝林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我们爬上山,在众多的墓莹中,爸爸领着我认了四个坟墓。一个是不知道哪代的祖宗的,还有曾祖父母、祖父、外公。
爸爸让我记住这几个祖坟,以后要我自己过来扫墓的,然后他就先回去了。
我站在半山腰,四处远眺。阳光灿烂地照着大地。天地仿佛像整块纯净的玻璃,一尘不染。大地还是新鲜的碧绿,宛若一位半老的徐娘,风韵犹存。
偶尔传来一阵爆竹声,预示着春节已经不远了,我似乎嗅到那线面的香气呢!
刚才的不痛快早已消融在清新的空气里,一切都令人高兴的想唱歌。
我用锄头草草地清理坟墓周边的杂草,在坟头上压上红白纸,烧了香和冥纸。
爸临走前告诉我要念叨几句。我便口里念念有词起来:“列位祖宗爷爷们,今天孙子给你们扫墓来了,给你们烧了银子。钱不多,请收下。在那边要悠着点,省点化,顶到来年清明节再烧给你们。你们得保佑你们的子孙后代平安发财。”
念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就“噗嗤”笑出声来。
山脚下有一个放羊的老头,掮了掮肩上的棉袄,十分奇怪地看着我,感到莫名其妙。
昨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呀!
爸爸和那个放羊的老头都已去世多年。我接过爸爸的锄头每年上山扫墓。当然,墓莹多了爸爸的一个。
我也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我已像爸爸那样带着虔诚的心清理杂草、上香、烧纸了。
遗憾的是那个不知道哪代祖宗的骨殖和坟墓,在全民开荒植树的屡次迁移中突然丢失了。
丢了便丢了!我也只记得到祖父辈们的名字,其余的都成了祭祀时我们口里的“列祖列宗”。
而百年以后,你我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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