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走来,虽然自己做学问时间不长,也做得不好,到现在还一无所成,但对于做学问却是感触良多,我一直把国学泰斗饶宗颐先生治学的理念当成自己做学问的榜样。
做学问是以古为师。饶老说过,“做学问是文化的大事,是从古人的智慧里学习东西”。我能有今日之感悟,全是学习古人之智慧所得。我们要见贤思齐,向先人学习,同时更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师心自用,闭门造车,不集思广益,是很难建树的。读书是一个明谋正养的过程,我们要明白自己一定不是最聪明的那个,我们很多所谓的奇思妙想,在古往今来中,一定早就被思考过无数次,甚至被当成专门的课题在研究或早已付诸实践了,只是我们的眼界有限或自以为是,不愿了解或了解不到罢了。有时候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先人早已讨论清楚的问题,现在还需要有人去三令五申,这不能不说是文化之悲。除了以古为师,李宗吾先生所提倡的以古为敌,以古为友,以古为徒,我也是深表赞同的。以古为友,妙在志同道合与神交;以古为敌,妙在大胆质疑与批判;以古为徒,妙在为我所用与创新。

做学问是折腾自己。饶老说:“我不带徒弟,我干嘛要让人辛苦?我自己折磨自己就够了,不想让别人辛苦,做学问真的很辛苦。”我以前写文章,往往是随心所欲,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求甚解;现在写文章,不仅要警惕人云亦云,保持自己的思考,还经常是自己提出观点,自己先进行反驳论证,然后进行删减。只有冷静下来之后,觉得差强人意,能把自己说服,才敢小心翼翼将其公诸于世,而后诚惶诚恐地接受实践的考验。思想的斗争往往是痛苦的,可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就把当初所谓的“奇思妙想”否定得干干净净。饶老做学问可是一绝,他敢把自己写好的书缓上十年公布,如果那时还有研究的意义抑或是世人还不能超出这个认识,那么出了才有意义。如果不行,那就不出了。对此,我是顶礼膜拜。想想自己一路的折腾,可谓悔不当初。经常自己耗费好几年写的书,刚开始总是信心满满的,写完去检查,感觉是酣畅淋漓,过一段时间再去看,渐渐觉得面目可憎,再后来,简直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自己都“不忍”去“卒读”,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自我否定的那种感觉,有如释重负的庆幸,亦有徒劳无功的不甘,但过后更多的是心安理得,还好没有误人子弟,不过是蹉跎了点岁月罢了。现在再去看自己过去和当下的所思所想,不会再沾沾自喜,亦不会愤世嫉俗,反而多了几分心平气和,因为过一段时间可能自己又把它否定掉了。

做学问是兴趣使然。饶老说过:“做学问的人要养成孤独感,心要静下来才能认真的读书,很多是要集中精神,投入去做的,世界上很多有创辟的人,都是在孤独中产生出来的,这是自发的,不是强迫的,不是功利的,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自己发挥的。”做学问真是一件苦差事,甚至是矛盾而不近人情的,不仅自己要受得了孤独,耐得住寂寞,还要承受身边人的不理解或误解,甚至是世人的质疑和诘难,但之所以愿意埋头苦学,真的是兴趣使然,喜欢它的人,懂得苦中作乐。没有谁能代替自己思考,但也只有自己能体验百思不得其解,而后茅塞顿开的那种快乐。而急功近利,一开始便幻想做学问能给自己带来名利的,不仅现实往往会狠狠地扇他一巴掌,打得他满地找牙,他自己也难以体会到做学问的乐趣和要担当的职责。

做学问要实事求是。为学者要敢于说真话,对于违心之言或假话,最好避而不言。自己都不信,如何好意思让别人信?同时,更不要神化自己。面对各种光环,九旬的饶老总是淡然一笑,“呵,大师?我是大猪吧(在潮汕话里,大师与大猪谐音)。现在大师高帽满天飞,太多了。其实大师原来是称呼和尚的,我可不敢当。”做学问,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敬佩真正的文化大师,甚至是终生敬而仰之,觉得他们是难以逾越的文化大山,却从不迷之信之,因为那只是他们在专业领域中的建树,生活中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一样是性情中人。我四岁还不会说话,白居易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会认字了,据说李敖十三岁就读了五百多本名著,而我十四岁之前没有看过任何一本著作,都还在农村过着五彩斑斓的童年,一路又在传统教育中走过来,真正学习读书的时间本就不多,只不过比起一般不喜欢阅读的人多了解那么一点点罢了。如果因为我现在说的东西有那么一丁点道理,就感觉之前说的都是真理,都是对的,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做学问要懂得批判。而真正能批判的往往是精英。我们要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不要迷信权威,更不要人云亦云。首先要读原著,掌握一手资料,不能断章起义,以偏概全。文化研究注重的是一手资料,这样的解读才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其次,要读得懂原著,一手解读。就像我们很多古书对古文功底和文字识别能力是有很大要求,不是随便靠翻译就行的,因为译解者的认知水平往往会影响读者的思考深度。像《心经》就有很多个译本,所以真正想研究佛学,最好能识别梵文。只有原滋原味的东西才能展现当初的原貌,不会掺杂译解者的是非,如果不亲自去阅览,仔细体会,稍有忽略,往往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曲解文化的本义,一错再错,以谣传谣。如果不独立思考,慎思明辨,而是拾人牙慧,步人后尘,拿别人尚未得到论证的观点来粉饰自己,这样的文化研究是站不住脚的。文化要推陈出新,而不是唯权威马首是瞻;最后,要精通和贯通。做文化研究要专,要渊,要广,要博,这样才不会想当然,拘泥于一家之见,而是能融会贯通,提出真知灼见,成一家之言,促进文化发展。

一切学问皆从“勤”中来。勤看,所谓开卷有益,随便翻番益处多;勤听,要集思广益,毕竟兼听则明;勤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记不仅是为了强化记忆,更便于保存一些转瞬即逝的灵感;勤思,学而不思则罔,我们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勤问,要不耻下问,虚心请教;勤交流,交流即是分享,亦是思想之碰撞,固执己见之人是不懂得取长补短,完善自我的。而所谓的天才,不过“天天专攻其术业,到如今方有其才”,哪有神秘,岂能妖化?人的智商确实存在先天的差异,但后天的努力才是关键。国学大师钱穆说过:“古往今来有大成就者,诀窍无他,都是能人肯下笨劲。”钱钟书的治学心得则是:“越是聪明人,越要懂得下笨功夫。”曾国藩更是直言不讳:“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书山有路勤为径”,想要有所建树,就要脚踏实地,一丝不苟,天道但酬勤,曾无捷径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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