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小子的面前是一片广袤无限的黄沙,一浪一浪的沙丘一望无垠,他回头看看,却也是走过了无尽的沙漠,南宫小子的心彻底凉了。
沙隐岛,在海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岛呢,没有有植被,只有沙子,中原的那种黄沙,一望无际,如同沙漠一般。
在岸边的时候,南宫小子将席方平扶上了独角兽的背上,牵着独角兽向前走。
他并不知道方向,只是感觉到前面的路是正确的,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沙漠之中,一种恐惧令他十分地不安。
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南宫小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他绝不能眼看着席大哥与他一样葬身在这奇怪的沙漠之中。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将朋友的生死置之度外的,除非他没有真正的朋友。
南宫小子年纪虽小,但他有朋友,他的席大哥,只因为席方平曾将他当作朋友,所以他自然把席方平也当作朋友。
午后的太阳十分毒辣,尤其是在这没有边际的沙漠上,南宫小子的喉咙早已干渴得好象要裂开一样,而席方平伏在独角兽的背上,依然是昏迷不醒。
再这样下去,他们前面的道路只有一条,死亡。
南宫小子是逃生的专家,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是无计可施。
于是,南宫小子拍了拍独角兽的背:“你还能飞吗?”
独角兽没有任何反应,南宫小子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是惨白色的盐粒。
南宫小子的心沉了下去,他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匹独角兽上,但独角兽太累了,为了救南宫小子与席方平,它险些丧身海底。如今又在沙漠里走了这么长的路,它的汗都要流尽了,再流出来的将只有汗水中的盐。
严重地缺水连走路都是勉强支撑着,它怎么还能飞呢?
好在这个时候,独角兽不必飞了,因为南宫小子看到了一个城堡。
在一大片沙漠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城堡已经是很怪了,更怪的是这个城堡竟然座落在沙漠的盆地之中,难道它不怕被流沙所淹没?
南宫小子如果有力气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城堡就是那个十巫堡。
南宫小子无意间走上了一个沙丘,在他面前的盆地中出现了一个城堡,仿佛是一个粮仓的形状,立在盆地的中央。
南宫小子并不认为自己的直觉有多么地正确,但他知道有城堡的地方一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水,可以救命的水。
南宫小子兴奋地抛开了独角兽向前冲去。他几乎是从沙丘上沿着斜坡滚到了城堡的前面。
独角兽似乎也来了精神,它从坡顶上一颠一颠地跑了下来。
南宫小子滚到了坡下,头上,脸上都是沙子,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但眼前的一切却令他绝望到了极点。
这个城堡竟然没有门。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没有人会建成一个没有门的建筑,更没有人会在沙漠中建造这样的东西。
南宫小子被眼前这个城堡迷惑了,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城堡中到底是谁会住在里面?
没有门又是如何进去呢,天上,那是一个尖顶,看得出来没有任何天窗的痕迹,难道是在地上?
城堡的门不一定在地上,但独角兽却做出一个令南宫小子意想不到的举动,它的前蹄在拼命地刨着地。
沙漠中的马刨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下面有水。
但独角兽并不是一匹马,它是夜森林中的神兽,在它的蹄下,沙土飞扬,南宫小子发现了一块石板,石板上面写着几个字:“十巫堡”。
南宫小子并不认识几个字,但“十”字他还是清楚的,也只有十巫堡才会这样的神秘,怪异。
这一发现令南宫小子比见到水还要兴奋,他跳了起来抱住独角兽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既而跑到席方平的跟前:“席大哥,我们到了,你有救了。”
此时的席方平已经是脸色黝黑,紧咬着牙关,浑身似乎在不住地哆嗦着,南宫小子的兴奋劲马上跑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来一摸席方平的额头,那里一片冰凉,凉得仿佛如寒月中的冰一样。
见到朋友这样,南宫小子再也高兴不起来,他一下子跪倒在独角兽刨出的那块石板前,上面的字依稀在目,于是他伸出手来摸索着。
凡是地道的入口都会有一个拉环的,身为小偷,南宫小子不止一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些达官贵人的藏宝室,武学大家的练功房。
说来奇怪,不知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将珠宝之类美丽的东西放在地下最阴暗潮湿的地方。
南宫小子想象不出十巫堡里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但他只想看到的是十个老头,身穿长袍,白须拖地的十个小矮子。
想到这里,南宫小子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中会有这十个老头的形象,为什么他会这样的猜测,他自信从来没见过什么十巫医,他也确信分手之时姬飞峰肯定没有描述过,那么这个形象却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念,但足以令南宫小子吃惊不小。
仿佛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使他在无意之中找到了十巫堡的地点,也是这无形的力量使他在心中绘出了十巫医的形象。
南宫小子看着地上的那块石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错觉从手上传达到他的心中。
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只有“十巫堡”三个字,但南宫小子明明却摸索出了十二个字。南宫小子并不认识多少字,更别说能够摸出字来,但这十二个字仿佛是通过他的手指直传达到他的心里:阴三,阳三,乾坤不断,逍遥自在。
南宫小子纤细的指尖一下子停住了,他心中默默地念着:“阴三,阳三,乾坤不断,逍遥自在。”
他抬起了手仔细地看着,南宫小子的手指十分地修长,白净,这样的手是一双妙手,妙得能够用它摸出十二个字来。
南宫小子的眼睛睁大了,他的目光呆滞了,因为透过张开的指缝,他看见了风。
风无形无色,没有人能够看到,南宫小子看到的是被风吹动的东西,现在这东西就是他的所有,他的生命,他的朋友,他朋友的生命。
微风,轻柔如水,这样的风只会吹动淡淡的尘灰,但现在却吹走了几个字。
十巫堡。
经过刚才的触摸,南宫小子早已知道“十巫堡”三个字绝不是刻在那块石板上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也没有摸出来这三个字竟然只是石板上的尘灰,在微风的轻拂下,它在慢慢地消失着,成灰成烟。
南宫小子急忙伸出了手捂了上去,仿佛这样就可以保留着这三个字,就可以找到进入十巫堡的通路。
但他错了,细沙如水,从南宫小子的指缝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宫小子的手在下陷,可怕得是不但字体消失了,就连那块石板也被这微风吹得粉碎,碎成这细小的沙砾,与周围的沙一模一样。
不存在的石板,不存在的三个字,只有南宫小子心中牢记的阴三,阳三,乾坤不断,逍遥自在。
南宫小子急了,他双手使劲地向下挖去,但一切都是徒劳,干燥的沙土下面还是干燥的沙土,没有一丝改变。
南宫小子累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也许每一个人都曾有过绝望的时刻,当你被人追杀到悬崖边上的时候,你绝望了,当你的爱人走进别人的洞房时,你绝望了。
人之所以绝望是因为他曾希望过,被别人追杀的人曾想到过生,他要逃,失去爱人的人曾想到过拥有的时刻,南宫小子也曾充满了希望,但当那三个字及那块石板被微风吹走的时刻,他真的绝望了。
绝望的人最切身的感受就是孤立无援,现在的南宫小子便是这样,席方平昏迷不醒,独角兽无法说话,更可怕的是这广袤的沙漠中没有一丝生机。
南宫小子坐在沙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城堡,无声无息,一座真正的死城。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城堡大喊,发泄着心中的孤独:“如果这是十巫堡,里面的人都死绝了吗?故弄什么玄虚?难道真要不管人的死活吗?”
南宫小子喊到死活,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一个人,一个活着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的人。
蛮蛮便是这样的人,一个活着的却见不着太阳的人。
南宫小子管不了那么多,他急需有一个能够帮着他出点主意的人,所以他必须让蛮蛮看得见太阳。
沙漠上的太阳一览无余,它绝对不会遮遮掩掩的,总是那么强烈,强烈得令南宫小子手中的紫水晶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但蛮蛮却没有一点声息,即使南宫小子将他的祖宗八辈都骂个遍了,他还是静静地躺在紫水晶中,受魔咒所控制的蛮蛮是绝不可能在白日里出来的,更何况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八辈祖宗倒底是谁。
南宫小子再一次失败了,他只好将紫水晶放回自己的挎包中。
有时候就是这样,任何人都无法帮你,并不是你没有朋友,只是朋友们都真的无能为力,所以只有你自己,要自己承受所有的一切。
有时候也是这样,你必须为朋友去独自做一些事情,甚至从来都不会去想自己应该不应该去做,只是一种责任。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了救朋友的命,他必须忍受孤独,他必须独自一个人将这件事办好,否则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南宫小子终于静下了心,当所有的依赖都失去的时候,他终于静下心来仔细地想着对策,在他的心里阴三,阳三,乾坤不断,逍遥自在这十二个字不时地响起。
南宫小子并没有读过书,所以这十二个字中的玄机他只有一种解释方法,再多一种他也想不出来,也没有时间让他想到。
阴为右,阳为左,乾坤则是一个整体,阴阳合,乾坤生,至于逍遥自在当然就是事随心愿。
这是南宫小子的第一个解释也是唯一的一个解释。其实阴何止为右,阳何止为左,乾坤也绝不是整体那么简单,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席方平如果清醒着,他绝不会这样想的,他至少会为阴给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种解释,阳自然也不例外。
南宫小子永远不会这样,他只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虽然他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这并不奇怪,因为每一个他所见到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的,仿佛是天生的。
这种感觉当然是天生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无法离开阴阳,也都是按着阴阳来行为做事的,都会给出阴阳一定的解释,这与书读得多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人界中,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阴阳结合体。只是南宫小子忘了一件事,自己并不算识字,又是如何摸出字来的呢?
虽然作出了解释,但到底应该怎么做,南宫小子还是不明白,想与做本来就很不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南宫小子听见了驼铃声,在这寂静的沙漠中响起清脆的驼铃声,南宫小子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当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十分亲切。
这亲切来自一匹骆驼,很高大,在双峰之间却坐着一个瘦小的老者。这个老者一身白衣,白绢缠头,完全是异域的装束。从脸上看,他的确很老了,满脸的沧桑如刀刻一般。
现在,老人的脸上是一种惊诧的表情,从那双已经很大却还要睁得更大的眼睛中就可以看出来。
老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南宫小子,仿佛在看一只动物一样,他从驼峰上跳了下来,走到南宫小子的跟前:“小伙子,你没有事吧?是不是迷路了?”
这个老人出现得莫名其妙,甚至很是突兀。但此时的南宫小子已经想不了许多了,他想要站起来,但浑身仿佛一点力量都没有了,他张开嘴,干涩地说:“有水吗?”
老人的行动很快,他转过身去跑到骆驼跟前取下了水囊,递到南宫小子的跟前,南宫小子再也不管那么多了,他举起水囊,大口地喝了起来。
老人就是这样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好奇:“慢点,别呛着。”
水很甜,滋润着南宫小子的喉咙,顺到体内,仿佛感到整个身体都恢复了生机。
南宫小子一抹嘴:“可以给我的朋友喝点吗?”
老人道:“没问题。”
说着,他走向席方平,却一下子停了下来,惊恐地说:“这是什么?”
南宫小子答道:“马。”
老人摇摇头:“长角的马?我活了七十多岁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的朋友怎么了?”
南宫小子已经恢复了一些,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的身边,接过水袋:“他受了点伤。”
说着,南宫小子和老人一起将席方平从独角兽的背上扶了下来,放倒在地上,撬开他的嘴,灌进水去。
没想到这一灌,席方平却喝不下去,顺着嘴角流出黑色的液体来,这把一旁的老人吓坏了:“看这样子好象是中了什么毒吧。”
南宫小子知道无法解释,于是说道:“就是中了毒,请问老爷爷,您听说过十巫堡的十巫医吗?”
老人摇了摇头。
南宫小子道:“应该就在这里。”
说出这句话,南宫小子都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如此肯定,难道那三个被风吹散的字能证实这一切吗?
老人又一次摇了摇头:“小伙子,别的不敢说,这点我倒可以肯定,方圆百里之内绝没有一个叫十巫堡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死亡之漠。”
南宫小子顿时睁大了眼睛:“死亡之漠?这难道不是一个岛吗?沙隐岛?”
老人奇怪地看着南宫小子:“这里怎么可能是岛呢,就是沙漠,死亡之漠,方圆有百里,别说一个堡子,恐怕连喘气的都没有,而且这个沙漠中多有流沙,那是很危险的。”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什么是流沙?”
老人道:“看你这身衣服,应该是中原人,流沙非常可怕,只要你踩上去整个身子就会陷了下去,根本就别想爬出来,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堡子呢?”
南宫小子有些不相信:“那您为什么敢走在这里。”
老人指了指身后的骆驼:“没有它,我可不敢走,它是识道的,一点都不能错。”
南宫小子点点头,他突然指着眼前的那座无门的城堡问:“可这里的确有一个城堡啊?”
老人顺着南宫小子的手指看了一眼,便站起来瞪着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说:“看来你是迷路很长时间了,产生了幻觉,这哪里是城堡,分明是一块巨石啊。”
这一次轮到南宫小子吃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象一个城堡一样大的巨石,虽然他相信有这样的石头,但巨石再大也不可能天然得如此有模有样,如此象一座城堡。
南宫小子跳了起来:“这分明是一个城堡,你怎么说他是块石头呢?”
他真的急了,冲到城堡前,用手拍着墙壁:“你看啊,这是城砖。”
老人双眼直直地看着南宫小子,慢慢地眼睛和缓下来:“小伙子,在这死亡之漠里你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简单了,快点逃命去吧!”说完,老人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席方平:“为了一个将死的人,值吗?”
南宫小子再一次绝望了,他有些不再相信自己,难道真的是产生了幻觉,一块巨石在自己的眼中竟然是个城堡,这怎么可能呢?
老人接着说:“跟我走吧,还来得及,否则你和这个人在这里只能等死。”
南宫小子犹豫了。
十巫堡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姬飞峰的话简直就是一个谎言,而席方平则已处在了濒死的边缘,赔上了梅雪鹿的性命跑到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摆脱了恶龙侍者的追袭。
但如果席方平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声音依旧在南宫小子的耳边低语着,相信自己,十巫堡就在这里,席方平的性命只有十巫医才可以救得了。
老人催促道:“孩子,你还年轻,难道你也想死在这里吗?”
南宫小子突然点了点头:“老人家,如果你的朋友也快死了呢?”
老人摇了摇头:“能救则救,不能救我也没有办法,总比死了又陪上一条性命地好,你走了,谁也怪你不得。”
“我不能放弃,我相信我的直觉,只有这里才能救我席大哥。”南宫小子坚定地说。
老人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孩子,就相信你的直觉吧,所有的幻像在直觉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说完,老人跨上了那匹骆驼,扬长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沙地上甚至没有留下他与骆驼的任何印记。
南宫小子琢磨着老人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大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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