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不曾提过小时候的事情了，前段时间公众号的一篇文章，勾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如今我离开那个家已经27年了，可每次想起还是会心疼，那种从小留下来的酸涩，怎么也无法淡忘。
01
都说北方有一种沉重感，站在那广袤的黄土地上，总会让人心痛，16岁那年，我逃离了那个地方。
我出生在陕西关中的一个小县城内，我爷当年逃难到那里安家的，为了壮大家族，一心只想生男娃。
到了我爸这一代，在村子里面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族，不算大也不算小，总是有个相互帮衬。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儿，上面有四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一个。
那时候家里穷，只有两间房一件用来住人，一间一半用来储存东西，一半用来做厨房。
住人的那间房并不大，炕头是用破旧木板搭在一起的小床，无论春夏秋冬上面都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和褥子，那是我的住所。
其余的人都在头顶的炕上睡觉。
7岁那年，下了很大很大一场雪，被窝怎么也暖不热，二哥从炕上抬起头，揭开被子对我说：“小五，上来和哥一起睡。”
我还没来的及起身，就被我妈制止了：“赶紧睡，折腾什么？好不容易暖热。”
儿子微微揭开的被子，被我妈用大手压制了下去，一脸担忧的看着二哥：“小心着凉，明天还要上学。”
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在小床上度过，后来二哥不知道在哪里找回来一个玻璃瓶，偷偷给里面装满了热水，放在我被窝里面，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跟我说：“小五，以后每天早上都记得将瓶子收起来，省的妈发现说你，夜里早早的将瓶子拿出来，二哥给你灌满，知道吗？”
原以为那个冬天可以温暖的渡过，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我从后院提夜壶进来，我妈拿着热水瓶站在门口，一巴掌拍在我脸上：“我就说最近家里的热水怎么完的那么快，感情你是在这里浪费，怎么没把你冷死？”
说完就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房门。
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敢为我说话，只有二哥。
二哥批了一件衣服，将我推进了房门，塞进被子里面，他站在床头看着我妈：“妈，就算小五在怎么不好，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迟早是别人家的。”
那不是我第一次因为我妈的偏心哭泣，可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就把我定为成了外人。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二哥护着。
02
可躲在一个人的羽翼下，并非长久的办法。
每个人总要走上自己的路，向自己规划的方向发展。
而二哥的志向的就是当一名军人，从小就在从各种渠道了解参军需要的条件，从13岁开始，他就在一直训练自己的体能。
每次长跑回来都会蹲在门口的大柿子树下，随手将脸上的汗水擦拭掉，指着村口的黑板报：“小五，那是哥哥的目标，你的呢？”
站在他的背后，一股温热的风从发梢吹过，抿了抿唇，茫然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身影被阳光照映在黄沙上，即便是不回头，他也知道我的回答，他低头叹息了一声，起身揉了揉我的脑袋：“小五，要是这个家不好的话，等二哥回来，二哥带你离开好不好，但前提是，不要轻易放弃这个家，放弃二哥离开。”
那个时候家里刚盖了新房子不久，大哥结婚住在新房间里面，二哥住在最小的房间里面，其余的人都和爸妈挤在一个房间。
二哥说完就从口袋里面将自己小房间的钥匙递到我手上，他跟我说：“小五，二哥要是真的当兵走了，帮二哥看我的小地盘好不好？”
“好。”
那个时候，我心动了的，心动二哥为我许下的承诺。
我依旧记得那天，微风一遍一遍的吹动着地上的黄沙，仿佛要将黄土上的伤疤掩盖住。
我和二哥躲在他的小房间里面，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零零散散的路人。
在二哥一遍一遍翻书的声音中，慢慢的睡着了，傍晚的一场大雨，将黄土里面掩藏的香气激发出来，迷糊中动了动鼻子，将脑袋更加靠向窗口。
许是下意识的动作，逗笑了二哥，他用书本在我的额头上敲了敲：“小五，起床了再睡晚上就真的睡不着了。”
二哥的话音还没有落，我就听到了我妈的脚步声，吓得直接钻进二哥身前的小空间内，双手合十的祈求二哥，希望他能帮帮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二哥读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好听，听的我有些红了眼眶。
心底的紧张也在二哥的朗读声中放缓了，手刚到胸口准备缓一缓，就听到了我妈敲门的声音。
二哥偏头朝着门口看了看：“妈，门没关，进来吧。”
二哥话音刚落，我妈就探出了脑袋，手里拿着已经破旧的没有多少毛的笤帚，眼睛贼溜溜的扫视了一圈，然后笑呵呵的看着二哥：“老二，你在家呀，我还以为那丫头就跑到你这里来躲清闲了。”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我刚冒出脑袋，就被二哥摁了回去，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了，我妈看着我二哥:“你要是见到小五了，告诉她厨房的柴火没有了，赶紧去给我去弄柴火去。”
在房门第二次被关上之后，二哥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我从桌底拉起来，一脸无奈的揉着我的头发，随后转身坐在床边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在二哥张口之前，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那年我10岁。
“二哥，我不恨她，也不爱她，这么多年我都想明白了，家里6个孩子，只有我这个不能弄，那个不能弄，你们可以读书写字，可只有我必须在家里面帮忙做活，只要我有一点贪念，就要挨一顿打……”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哽咽的声音几乎将自己吞噬。
很久很久之后，二哥抬头看着我说了一句。“小五，这些二哥都知道，可她终究是咱妈。”
“所以我才没得选不是吗？”为了掩饰心中的波动，刻意站了起来，抬手捂住嘴，制造一种无所谓的气氛。“所以，二哥我想快点长大。”
二哥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他的床铺，拍了拍：“刚才应该没有睡好，再睡一会吧，其余的事情有二哥呢。”
二哥没有再劝我，因为他知道我和妈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些东西太根深蒂固了。
朦胧之间我听到二哥起身给我盖被子，出门的声音。
我还听到二哥对家里的人吩咐，谁都不要进他房间。
我还听到二哥落锁的声音，几个哥哥弟弟吐槽嫌弃的声音。
03
我自私的躲在二哥的小天地内，不愿意去管，任由二哥帮我做好一切，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二哥的宠爱。
12岁那年，二哥报名参军了，各项指标都很达标。
临走前，爸妈做了一顿盛宴，家里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唯独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那天夜里我一个躲在被窝里面哭了好久，还被我妈用脚踹了几次床头。
二哥走之前的一天，是三哥的结婚宴，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衣服站在门口迎客，经常会有人路过夸奖他，能干。
二哥只是淡淡一笑，他从来都是那样，讨人喜欢。
随着年纪的增长，离开家搬出去成立新家的人越来越多，可二哥的那个小房间依旧是每个人惦记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太多二哥从小攒下来的精致小玩意，有的还能值点钱。
在二哥走的那天，每个人都往二哥的地方凑去，他们都希望二哥能够将房门钥匙留下来给他们。
可临走，二哥也没有提及自己房间的所属权，在所有人都一哄而散之后，二哥低头看着我：“小五，现在家里人越来越多了，都有了自己的家，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自私，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二哥回来知道吗？”
那个时候怕是二哥都没有想到，当初他留给我的东西，会成为我离开那个家的资本。
二哥走后，我开始每周都会进他房间打扫一会卫生。
每次进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大的动静，生怕被人发现了不好交代。
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最后还是被家里人都知道了，几个哥哥嫂嫂都围着我要二哥房门的钥匙，他们想要瓜分二哥房间里面的东西。
因为争执，我失手推了三嫂一把。
原本嘈杂的屋内，因为三嫂的跌倒，而变得格外寂静，随后就是三嫂哭天喊地的辱骂声和要讨个说法。
张口闭口就是要和三哥离婚。
我妈从门口冲进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就给了我一巴掌，然后用自己的积蓄安置住了三嫂。
而我也因此在我妈心底落下了一个闯祸精的名号。
04
在二哥离开的第二年里，四哥也结婚了。
果然如二哥所料，家里面越来越乱，每个人都维护着自己的小家，每次一有事我都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包。
可偏偏每一次我妈还信以为真了。
16岁那年的冬季，我在地里面拾果树枝回家当柴火烧，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刚进村口就柴火就被三嫂和四嫂各自抢了一些回家。
等我推着车到家门口时，满满一车的柴火就只剩下了一笼。
我推着车上坡，我妈从厨房出来，看着我车内空荡荡的一脚揣在车后。
水泥地面上的斜坡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在那股力道下，连人带着车一起从斜坡上滚了过去。
趴在路面上，车子从我身上碾压了过去，感觉自己的腰和胳膊要断了，我妈却不分三七二十一的上来一脚踢在我胯骨上：“这一天又去那里滚混了？一整天就弄了这一点柴火，是准备造反吗？”
这时三哥带着三嫂，四哥带着四嫂过来吃饭，看着我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扶甚至还问我：“小五，是不是二哥这些年将你宠坏了？竟然学会偷懒了？”
说完所有人都进屋吃饭了，只有我和板车被扔在大路上，无人问津。
最后还是隔壁婶婶帮我将车子推了上去。
那是我第一次在二哥的房间过夜，躺在他的床上，忍不住的想要哭，想起他说过的话，身上的每一寸的疼痛都让我退缩。
也是那一夜，我发现了二哥在枕头底下留的20块钱和一张纸条。
他说，小五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记住有二哥呢。
昏暗的灯光下，我抱着二哥些的纸条睡了一夜，我想再坚持坚持，还有一年二哥就要回来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竟然还有那件事情在等着我。
我从二哥房间出来，准备去拾柴火，却被我妈挡在厨房门口，她拿着刚剪完肉皮的剪刀对着我：“你说，昨天是不是欺负嫂子了？”
说完都不等我解释，就拿着剪刀在我面前挥霍：“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不争气就算了，竟然还老破坏你哥哥的婚姻？”
身体上的疼痛和她嫌弃的口吻，我和她吵了起来。
她气愤之下，挥舞着剪刀朝着我戳来，却因为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她退下来的有些大，刺偏了，可还是划破了肚皮，血顺着裤腿一直往下流。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反悔，而是看着我凶神恶煞的说着：“你要是再敢破坏你哥嫂的家庭，我就杀了你。”
那天我没有出去拾柴火，是六弟去的，躺在二哥房间捂着身上的伤口，看着手侧的20块钱，脑海里面二哥的承诺和我心底的愤怒一直在打仗。
可最后还是因为一句话助长了我想离开的想法。
六弟推车回来的时候，故意站在二哥的房门口嘟囔：“妈，五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后抬脚踢在二哥的房门上：“你怎么还不滚？留在家里碍眼？”
05
那天夜里所有人都睡了了，我拿了二哥一个手工品和那张纸条，还有20块钱离开了家。
那个时候路上没有路灯，我走累了就在柴火堆里面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接着走。
饿了就在地里面随意扒点吃，填饱肚子。
走的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只是觉得离开了那个家，觉得轻松了。
后来我在一家饭店后厨帮忙，认识了老公，便再也没有了回家的想法，这么多年，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二哥。
当年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等他回去。
可我没有做到，我让他失望了。
事到如今，老公也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孤儿，待我极好，给了我在那个家从未享受过的温暖和待遇。
之所以现在写下这个东西，一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一篇文章勾起了回忆，而是因为知道二哥在找我。
只是想告诉二哥，我现在过的并不差，你的好我都记得，只是无法报答了而已，当年离开家是小五做的决定，小五不怪任何人，只是怪自己不是个男娃。
我知道你在找我，也知道你现在变的苍老了，请你不要在担心我了，小五回不去了，那个家除了你，小五谁也不记挂，你一定要开心。
最后，二哥，你的小五找到了人生目标，不在是曾经那个迷茫的丫头了。
二哥，你也要幸福，别在为找我奔波了。
二哥，来生小五还会做的你妹妹，好好报答你，对不起二哥，让你失望了，一定要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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