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回到家，月亮已经从东边的山头缓缓升起，像个又大又圆的玉盘，映照在离它不远的白云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像是在白云的背后有一个繁华的奇异都市，令人神往。
奶奶依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厨房昏黄的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在院子地面。刘远快要接近家的时候，就喊了一声婆婆。
由于速度快，自行车很快就出现在那一团光影里。奶奶看清楚了他的脸，呼喊到：＂远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对他的称呼充满了溺爱，又夹着无力，知道奶奶肯定是又病了。
在刘远的印象里，奶奶一直是病殃殃、笑嘻嘻的样子。夏天经常穿着一件深蓝色斜边褂子，爱穿布鞋，留着齐耳短发，乌黑乌黑的，上面用黑色的夹子夹得整整齐齐。如果心情好，还会拿出一壶茶油，倒一滴往头上抹，抹得乌黑乌黑，溜光溜光。据说可以保养头发，也显得人更精神。
刘远说：＂今天骑林野自行车回来的。＂边说边解着绳子，把后座南瓜拿下来，说：＂婆婆，这是黄小波他妈妈给的南瓜，他家好多，拿一个给咱家吃。＂
奶奶说：＂真的难为人家了，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们家。＂
晚饭，饭桌上妈妈和爸爸商量着让奶奶明天去卫生所看一看，不能一直这么扛着。
刘远马上说：＂明天我骑车子带婆婆去吧？＂
奶奶在边上说：＂不碍事的，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妈妈在边上搭腔说：＂这两天越来越严重了，别总挺，要去戚叔那里看一看，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
刘远说：＂是啊，婆婆去吧，明天我带你去。＂
奶奶也不再推脱，说：＂好吧，那远儿带我去。＂
奶奶的病一般在肺上，有慢性肺结核，一遇到伤风感冒就不住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当天晚上就咳了一夜，一边咳还一边哎呦哎呦的发出呻吟声。每当奶奶病情反复发出呻吟的时候，刘院总是睡不着。他就睡在奶奶隔壁，两个房间有一道门，经常是不关着的，即便关着，隔音也很不好。再加上奶奶的呻吟声很大，甚至隔了大厅，另一边的爸爸妈妈都听得一清二楚。
倒是爷爷习以为常，不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对于爷爷的呼噜声，刘远是很熟悉的。因为至记事起，他就跟爷爷睡一个床。而奶奶单独睡在后边的房间。
直到去年冬天，妈妈在饭桌上跟爷爷说：＂小远现在这么大了，也应该单独让他睡。倒是妈的身体不好，晚上您也可以照应着点。要不你还是跟妈睡吧？＂
爷爷在饭桌上一声不吭，但到了晚上，他就把他的枕头移到了奶奶的床上。
刘远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感觉小时候因为小，怕黑，依赖爷爷。现在自己大了，不跟爷爷睡似乎不大好。但是想到奶奶缠绵病榻，确实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有所照应。即便整个晚上他都在打着呼噜，但有点事，奶奶还可是可以叫醒他的。
刘远最是听不得奶奶的呻吟声，听着听着，就心里发慌。于是将毯子蒙住头，隐隐约约的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远就用自行车驮着奶奶去村里的戚爷爷那里。问戚爷爷是什么问题？戚爷爷说：＂还不就是老问题，抵抗力差，加重了肺结核。打个点滴就好的快一点。＂
刘远说那就打点滴，再拿点药。
戚爷爷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初中文化，没有正经学过医，年轻的时候爱好这一行，加上镇上的医生也不愿意来村里。所以拉着他去上了半年培训班，就开始在村里给人拿药，打针。这一干就是30多年。
不仅是村里，就是邻村村民也会来找他看病。村里的人对生老病死似乎看得很淡，觉得有病就去找戚医生看，要是戚医生也看不好，那说明离死也就不远了。有钱的还会去上级医院做做检查，做做化验，但是治疗不多久，确实如他们所想，很快就驾鹤西去。
在等待的间隙，刘远在戚医生的书架上找些能看得懂的书来看。突然在一本书籍上他看到了血癌两个字。心里一疙瘩，马上按照目录翻到那一页。从病理特征等方面一字一字的看过去，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戚医生整个上午都在忙，一会儿给人打点滴，一会儿给人量体温，一会儿拿着听诊器听一下前胸后背，一会儿打屁股针。
等他停下来，注意到刘远细心的看着手上的那本书，说：＂感兴趣就拿回家看，看看能不能去考个医学院，回来接我的班，我这把年纪干不了多久了。＂
刘远说：＂戚爷爷您的身体，还得再干30年。＂
戚医生哈哈大笑，说：＂谢谢你，大学生，借你吉言。＂
七爷爷笑声爽朗，一点都不像60多岁的人，瘦瘦的，红光满面。尤其是他性格乐观开朗，极富幽默感。不仅从身体也从心理上给予病人正向的治疗。
刘远每次来看病或者陪婆婆来看病，总喜欢问是什么病？什么原因？为什么会这样？该如何避免平时该注意些什么？问得清清楚楚。
而戚医生则喜欢事无巨细，耐心的跟他讲，尤其是讲医理，怕他听不懂，还喜欢打一些人尽皆知的比喻。
奶奶的点滴打完了，也开好了药。戚爷爷交代说：＂回去吃药，等病好了，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别总吃饭，家里的鸡蛋别省着给儿子、孙子吃，自己也得吃一点。你家不是养了蜂吗，蜂蜜泡水喝得去，别拿去卖。＂
从戚爷爷的诊所出来，不仅感觉奶奶气色变好了，心情也变好了，戚爷爷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昨天晚上奶奶也没有呻吟，睡得很好，只是偶尔咳嗽两声。奶奶睡得好，刘远也可以安心的睡。
只是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远方的那个叫朱颖的女孩，不知在什么地方？从白天看的那本书上，他大概知道血癌就是白血病。也不知道到了哪个阶段？听郭丽说她已经去化疗了。真希望能慢慢好起来。
他又想到了晚晚姑姑，不知她的病好了没有？已经好久没有给楚江南写信了，因为家装了电话，就不再写信。可是想着好久没给她打过电话了。明天是中秋节，要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顺便问一下她妈妈的病好了没有？
为什么人总爱生病，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病，那该多好，他这样想着，但是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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