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魔鬼的小镇

    仙本那(Semporna)是马来西亚东部沙巴州的一个小镇，因为世界潜水之父雅克伊夫·库斯托一句“Ghost of the Sea Turtles”的描述，这里成了世界瞩目的潜水胜地。为了潜入大海感受不一样的地球，我15号抵达仙本那，23号离开，前后9天的时间，游潜于仙本那及周边的海岛，晒过阳光淋过暴雨，走进民窟潜入深海，临别之际，我想说：这是个天使与魔鬼并存的小镇。

    这里有透彻见底的大海，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晕。眺目远望，钟乳白、翡翠绿、宝石蓝，从沙滩延伸到水天相接处，海天两色交相映衬。每每潜完浮上水面时，我总喜欢带着面镜，埋头于水面，看着脚下三五米处的鱼群左右摇摆，追逐穿梭于珊瑚之中；这里也有随处可见的人造垃圾，如浮油般成片覆盖着水面，每每出海归来时，海水中漾起的阵阵腥臭就会提前告知港口临近。

    这里有勤劳致富的马来人，他们靠海吃海，可以是渔民出海打鱼，也可以是老板经营饭店，可以是教练潜导，也可以是船长水手，晚上还能客串街头艺人，全身心服务于每天来来往往的游客；这里也有懒散无知的巴瑶族，客居于大海，流落在人间，即使食不果腹也懒于向海洋宝藏伸手，每天成群结队地划着自制小船，等待着出海潜水的人们将剩菜剩饭施舍于他们，有一顿没一顿地过完一生。

    这里有物美价廉的自然物产，花龙、皮皮、老虎虾，苏眉、龙胆、老鼠斑，海贝、花蛤、象牙蚌，榴莲、芒果、红毛丹，各种各样的海鲜水果，价格还便宜。苏眉一公斤350马币，龙虾一公斤250马币，象牙蚌一公斤50马币，红毛丹一公斤3马币，一半甚至于三分一于国内的价格，足以让你吃到醉；这里也有难以下咽的潜水餐，如同大前天煮的米饭干硬夹生，茄子酸涩无味，炸鸡块柴得毫无嚼下去的勇气，炒黄瓜五分熟，醋溜鱼块一度让我以为是醋炸鸡肉片。只有苦瓜名副其实地保持原味——够苦。

    这里有全球首屈一指的海底世界，海洋生物丰富多样，种类齐全，尤其是在诗巴丹国家公园周边海域，下潜到18米附近就能随意邂逅杰克风暴、海狼风暴，成群的鲨鱼、隆头鹦哥，各姿各态的绿毛海龟，小如米粒的萌宠豆丁海马，大到十来米的斑点鲸鲨，下潜后的gopro照相模式已难以满足眼前晃过的各式花样，请调成摄像+照片模式，时间间隔5秒；这里也有色调单一灰沉的珊瑚，随着人类的步步逼近，加上近年来的厄尔尼诺现象，珊瑚们已成片成片地白化死亡。无知的我竟在第一次下潜时误以为是珊瑚末梢自带的白边，心中还曾可笑地觉得大自然鬼斧神工地将这白边镶的如此的匀称好看。

    这里有衣着光鲜的穆斯林，每天在夜幕降临时全家出动，走进餐馆，享受美食。大人围坐餐桌谈天说地，小孩一会儿跑到海鲜水箱边上逗逗龙虾，一会儿扯着母亲的手臂撒娇要吃的，一家人简单的晚餐就是一幅阖家团圆的幸福画卷；这里也有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的孩童，成天躲在屈臣氏或是万宁门口，看见有人进出时，一只手迅速为你拉开玻璃门，另一只手则伸到你面前乞讨，嘴里喃喃着“hello,hello”和不知什么的语言，略带浑浊的眼睛里早已看不清那种乞求怜悯的眼神发自真心还是佯装假意。

    这里有友善爱干净的人们，他们愿意每天早晨见到你时，认真地注视着你并给予微笑，say一声”good morning”，即使是缠着头巾的穆斯林女孩，也不会吝啬于她们的笑容，看着她们咧着嘴、哼着歌，打扫每个角落时，很难将之和被略带扭曲的舆论宣传中的这一宗教信仰链接在一起；这里也有污浊恶臭的地儿，菜市场的路面浸泡着经年累月遗留下的血水鱼腥，小道附着着一层黝黑恶心的泥泞，在众人的一脚一印下踩出了坑坑洼洼，当我洗完澡穿着拖鞋穿过小道去银行取钱时，还未到一半，两只脚都已全黑了。在我某一天潜水归来，坐在岸边吃完海鲜大餐，准备欣赏海岸风情时发现，隔壁装修刚敲打下来的石灰土料竟然直接倒进了海里，浮浮沉沉的砂石布袋让我无法相信这竟是那些每天与我笑脸相迎、热衷于打扫卫生的人们干的。

    这里有严谨且技术一流的资深潜水教练，从枯燥的理论学习，到下水前的装备介绍、穿戴技巧、潜伴检查、水下手势，再到下水后的水下呼吸、面镜排水、耳压平衡，然后逐步升级到脚蹼踢腿、水下悬浮、中性浮力、水下装备穿戴，带你从浅岸沙滩慢慢深潜、放流、水底导航等等，借用教练的一句话：“我教你们的是求生的技能。”这种教练对于只为拿证晒图发朋友圈装逼的我们来说，他就是个魔鬼，而对于潜入十几二十几米略感焦虑的我们来说，他会是个天使；这里也有刚拿证的新手教练，也许他们技术纯熟，也许他们力图教好，但偶尔也会出现在安全停留放浮标，让浮标绳缠住手指，痛苦挣扎时将靠的太近的你狠狠地踹上两脚，有时还会在25米深潜时不小心气瓶脱落，让紧随其后的你一边帮他装上气瓶，一边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但你要坚信，只要不慌张，死死咬住呼吸嘴，他可以是你的魔鬼，你也会是他的天使。

    小镇的9天给了我PADI Open Water和Advance Open Water两本潜水证书，潜水日志上也有了17潜的记录，但我对于小镇的印象却也只是粗浅有限的。天使与魔鬼各有各的生存法则，于我而言，能在每天潜水归来时，躺在小镇青旅的吊床上，看着荡漾的海浪，落日在时隐时现的云朵中收起余晖，海风阵阵，摇着我轻轻入眠，如孩时的摇篮，天使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