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摞练习纸,书写的是经历,书写的是回忆。墨香四溢,飘入心田,我看见你慈祥的笑颜。感谢你,陪伴身边。
我从小学二年级插班到这个书法班。姥姥每周六都会带我去学书法,那是个很小的小教室,外面声音嘈杂,但是上课很安静,我们写的每个字老师都会详细做点评,每天都有每一份老师亲手写的书法作业。我学会如何用毛笔,学会写简单的笔画。我对书法甚是感兴趣,下课了,甚至不想回家,“我想再写一会,啊,到点了吗?”我沉浸在书法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姥姥每周六送我上课,她就在门口等我,陪着教室内的我。我每天都会在路上分享今天书法课的内容。“宝宝真棒,加油,有一天你也能写的和大哥哥大姐姐一样好看。”她对我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竟赞不绝口,我心暖暖的。
再学一段时间,我学会创作,大笔一挥,写了“上善若水”“大公无私”几个大字。姥姥非常骄傲,当时镶作品并不便宜。老一辈的人,一辈子省吃俭用,不舍的吃,不舍的穿,姥姥却欣然给我去镶了好几副作品。中间是写了字的宣纸,旁边是白色夹杂金色的边。看着很是高级,我很开心。回家后,我姥爷就拿起锤子钉子,然后迅速地把我的作品挂到了自家墙面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爱好竟小有价值。
我写的唐诗创作在班级算数一数二。老师说,写完这二四十首唐诗,就可以进入下一个字体的学习。同班有个男生,年龄比我大一岁,写的很好,字体显然更加成熟。我一心只想超过他,不甘落后。我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压力。姥姥只是走到我的身边,给我递了一杯热水:“累了就不写了,睡觉吧”
我坚持练习,老师那里没纸卖了,姥姥就去怀远门带我去买白宣纸。她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来回奔波。我在家练习,姥姥在旁边看着我练。
就这样练到很晚,很晚才睡觉。上下眼皮打架,我还是坚持写完最后一个字。当时我终于写完后,忽觉轻松之感扑面而来,心中满是说不尽的自豪。迫不及待开启下一个笔体——篆书。
我刚接触篆书,写了“五”“王”“来”等简单字的练习。同时,我也写了金文,甲骨文,大篆,小篆。我感觉写这字像画画。后来写了“百福”“百寿”,姥姥低着头,戴着眼镜,比着格尺,给我打了一天的格子。这是一大张作品纸,一百个格子,我要保证不有差错,字字完美,确实有些吃力。但我坚持写完了,竟然写的不错,中间最大的“福”和“寿”都是需要用行书写的。我当时不会,老师就在报纸上照着老师给的样子练习,老师在我写的时候又给我“定位”,这才把这幅作品写的完整。
我第一次写出了一个潇洒飘逸的行书大字!
后来,我想写行书了。这之前我也学了隶书,蚕头燕尾。我写了很多隶书作品,很擅长隶书。但是写行书前,需要临完一整本圣教序才行。姥姥当时告诉我:“我拿一张好的白纸,你就在这上面写。要认真好好写这些,写满,写成一个大作品,让老师看,老师才同意。”我当时觉得这是偷工减料,投机取巧,很不情愿写完之后拿去让老师看。谁知拿去后,得到老师连连赞叹,“太好了,行,可以了。”我知道成功了。我可以写行书了。那一刻,我对姥姥的感情又多了一份崇拜。
有时,达到自己理想的目标,也可以用更轻松的方法。
在我练的最好的时候,偏偏赶上了出国旅游,不能上课,也不能再练习行书。没有老师的指引,我不敢自己练,怕练错、走弯路。我继续写隶书。即使没有课程去上,我在国外也在坚持练习书法,其实连我自己都忘了哪来的纸和笔。我只能照着手机上发来的图片自己写。没有指点,只能自己练习考级内容。妈妈和姥姥很纠结是报一级还是两级(当时我四级,可以四级考五级或四级考六级。据老师说,六级是书法家协会标准,十八岁可以申请。)我觉得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妈妈让我保险起见,只报上一级。姥姥却始终坚持让我跳级。燥热的天,我在外面阴凉处,后院水泥地上面架着小桌子写,因为没装修完成,很寂寥,四周是荒草和地缝里长出的野草。陪伴我的,只有纸和笔,干枯的一滴蝉鸣,和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鼓励我的姥姥。
回国后考级,我考过了。
后来我行书临圣教序。写完后,我进行草书的练习。
这期间的练习很多,我写了很多作品,每次写完这些大作品,老师总是拿去给其他小孩子和家长看,大家都称赞写的不错,小孩子也都满眼羡慕,他们的眼里装满了希望与光。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都会是一个优秀的书法家。
几年前,我和他们一样,每次出了门我都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写就好了,我一定也要写一个大创作。”姥姥总是鼓励我,我内心想,我不比他们差。
我都是内心赞许,默默努力,目标总是有,藏在心中,不大张旗鼓表露,如孤舟,一点一点,顺着水流,向前行动。我也没有什么突然来的动力,只是心里一直想着书法。不要求短时间内飞速进步,我也没想过,只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写。不知不觉,我小有成功。
我就在一次次攀比中,一次次博弈中,一次次创新中,一次次尝试中,完成了自我超越,也深深爱上了书法这五千年文明的结晶。我与书法真正有了灵魂的对话,灵魂的碰撞!
我好一段时间没去上课,因为学业紧张。初中之后,书法课已经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项目,想起来上课了就去,或是有人要我写作品,自己兴致来了,动身提笔写写。
现在我能做到直接在纸上写自己的小创作。我没有以前对创作紧张惧怕,而是信手拈来。我有时写出的字,还需要仔细看看,分辨哪个是老师写的,哪个是自己写的。老师也对我赞不绝口。他们看着我长大,看着我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变成一个成熟稳重,又热爱书法的小姑娘了。每次我去写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去,总有家长或者学生认得我。课上创造,有时被人问年龄、问学习时间、问作品内容、问笔体,问用的什么笔,怎么练书法……我已习以为常,可后来想想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姥姥也很自豪,每每提起我的书法,被岁月冲刷的脸上总有那一抹春风得意,容光焕发。别人家长问,“学几年啦?多大啦?”姥姥的回答,从两年半,到三年,到四年多,到五年,到六年……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笔下的作品,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佳作,也是幼时的我追求的目标。
后来变得书法很重要,人们都开始让孩子学书法。我发自内心喜欢书法,却无奈它已经慢慢变成考试工具,我也曾在自己其他文章中有所提及,我实在不想每次看到家长,对一个一二年级的小孩,否定、批评、很铁不成钢,孩子着急却无能为力,只得低着头,紧握着毛笔,偷偷掉眼泪……每每看见这紧张的一幕,我又想起自己儿时姥姥陪我练书法时那温馨欢乐的一幕,眼眶不免湿润。
我想,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这之前我根本没看过家长对一个正在练习的孩子如此严格地看管。感觉好像孩子在做一件工作,因为没做好而挨领导说。学书法的初衷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不是发自内心喜欢书法这种文化。只是这样写出来的字,会有生命吗?
书法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我为我自己有一手好字而感到骄傲。现在想想,如果我没有姥姥的鼓励,我又怎么会在一次次成功度过自己的“瓶颈期”。现在我也许没有时间再次上课,但美好的记忆,总会在不经意间飘扬、荡开。它们像是画笔,给我空白的记忆增添了色彩。它们又让我知道,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暴雨过后,彩虹终会显现空中,为何不让彩虹一直高高挂起在我们的心中呢?
那一摞摞书法纸早已不知所踪,去向何处。我知道,那一摞摞宣纸白书写的是梦想,书写的事热爱,书写的是坚持,书写的是那回不去的日子,书写的是……仿若,在书房中,嗅到一丝墨的幽香。我好像再次看到您对我微笑。感谢您,在那飘着墨香的日子里,给了我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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