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

我是一名潦倒的十八线职业画家，住在这座城市的最边缘，平日里以画画谋生。不过潦倒是以前的事了，单纯地用画笔谋生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因为现在的我，觉得画画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我再也不会因为没有灵感而焦头烂额了；再也不会因为赶稿而通宵不眠了：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眼色，而低三下四地生活了。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我那天在回家的楼道里捡到的那支笔。

那只是一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画笔。

那天我本来在画插画，却怎么也找不到灵感，画出来的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烦躁地扔开画笔，抬眼看见满屋的狼藉，决定放松一下，去超市买点新鲜的菜回来好好做一顿饭，我粗略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拿着几乎快要空掉的钱包出门了。当我提着菜回来走到电梯口时，发现电梯已经坏掉了，不过我的租房就在二楼，电梯坏了也不怎么碍事，于是我转身就朝楼梯走去。在应急灯照耀下的楼道还是有点渗人。刚走几步，我就看见了躺在空无一物的楼道里的那支笔，看来这栋楼里不只有我一个画家啊，我心想道。随即便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想着下次出门把它放到门卫室去。

吃完了饭，我又拿起了画笔。也许是出门一趟心情轻松了不少，我很快就画完了画。当我准备清洗我的画笔时，我看见了书桌上捡来的的那支笔，鬼使神差地想用它画一下画，试试手感。我拿出一张新的画纸，画什么呢？就画一下我今天空掉的钱包吧，画鼓一点，毕竟现实这么冰冷，做点美梦也不过分。画完了画，我放下了笔。这笔画起来真顺手，不会是什么大牌的吧，要不就不还了，反正也没人知道，而且也不过就是一支笔的事情。我清理好画具，关掉灯，蒙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我在吃早饭的时候，有人敲门了，“你好，收电费的。”昨天花的插画稿酬还没到账，刚交完上个月房租，我已经没钱了，要不就当做没人在家吧，我转眼去看了看我书桌上的钱包。我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那个昨天明明都快空了的钱包怎么装满了钱？背后冒起了冷汗，我甚至忘记了我要假装不在家的事情，开口回答了一句“等一下。”，我拿起那个钱包，颤颤巍巍地翻开它，不敢相信地摸着里面的一叠钞票。拿着钱包，我强装镇定地打开了门。

“你好，上个月电费一共八十六，这是收据。”

我有点心虚，生怕钱包里的钱会突然消失。我搓了搓手，重新打开了钱包，还好，都还在。我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你没事儿吧？是生病了吗？这么凉爽的天气都冒汗了，脸色也这么差。”

我还在想着钱包的事，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啊？大概是吧。”

“拿好，这是找零。照顾好自己啊。”

“啊，噢，好的。”

他一转身我就立马关上了门，瘫坐在地上。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这些突然出现的钱是怎么回事？不会和小说里的那样是用什么不能挽回的东西交换的吧？“笔！是那只画笔！”我突然想起晚上画的那幅画。我立马爬起来，有些兴奋地走向书桌。那支笔静静地和我的画笔放在一起，一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深呼了一口气，拿起了那支笔，抽出了一张画纸，重新画了一幅昨晚上的画，画完之后，我小心的放下笔，手心的汗又冒了出来，我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钱包。它真的，有了更多的钱。我感觉我的心脏漏掉了一拍，难道这是马良的神笔？我差点尖叫出声，这代表什么？我可以画出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就要脱离这潦倒穷苦的生活了。兴奋冲散了我的理智，让我完全忘记了这支笔，并不属于我。

我又拿起了笔，“我缺什么呢？平时觉得什么都缺，真的要得到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噢，前天的冰箱坏了，还没钱修的，画一个新的冰箱吧。”我抬手就画，画好之后，我兴冲冲地奔向厨房去看我的新冰箱。厨房里原本该放着冰箱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有冰箱放置久了之后留下的印迹。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又折回了书桌前。

在画了十几幅画之后，我总算弄懂了这支笔。如果是画不存在的东西，画里的东西就会变成真实的存在；画存在的东西，原本存在的东西就会消失。

我用着这支笔画了越来越多的画。为了不让别人怀疑，我并没有搬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生活变化越来越大，除了偶尔想想这支笔真正的主人，我几乎没什么烦恼。至于画过的那些东西来自哪里，去了哪里我也不关心，只要没影响到我就好。

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过久了也着实无趣，不用再考虑生计的我，每天只想着找找乐子。我会画刚出门的邻居的钥匙，然后悄悄看他回家站在门口焦头烂额地打开锁工匠的电话。也会画凶恶的流浪狗吓吓路边的行人，而那些我讨厌的人我有的是方法让他们倒一点小霉。我开始沉迷这种戏弄别人，掌控别人生活的游戏了。也不知道这笔的主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笔？他是有很多支吗？我细细地端详着这支笔，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人在有了很强的能力后真的很容易迷失自己。我拿起笔，又开始画了起来，三五片刻，便画好了。画上是一个穿着西装，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那是我的，前老板，一个曾经践踏我尊严，诋毁我努力，极其擅长阿谀奉承的伪君子。

“前几日无故失踪的**工作室的老板在今日依旧没有消息，警方已排除是离家出走的可能，怀疑这是一起绑架案件......”我关掉电视，躺在沙发上，最开始的恐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的念头也来越疯狂“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是不是应该都消失？”

夜幕降临，我站在窗前，看着城市上方被灯光映红的天空，城市的夜晚从来都不安静，那么喧嚣。即使有了这支笔的我还是不开心，我还是没有朋友。热闹是他们的，我依旧什么都没有。那就让他们消失一晚上好了，只是一晚上，我明天早上就把他们画回来，我安慰自己。我又拿起了画笔，这个城市随着我落下的画笔慢慢变得安静起来，被映红的天空逐渐暗下来，那黑色越来越浓稠，就像是鲜血干涸的颜色。

这个曾经充满了我所有梦想，也装满了我所有的屈辱的城市终于安静了。我却依然没有得到一丝快乐。

然而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人没有消失，他敲开了我的门。“是你吧？”我还没来得及否认，他又开口了““金钱也好权力也罢，一旦沉迷于力量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脊背发凉，木然地站在原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我突然笑了，又立马收起来笑容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笔，像是在解释语气却又那样冷漠：“你捡到的，可是我的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