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

顶部的吊灯发出略显过于明亮的光芒。吊灯的正下方是一张大饭桌，容纳了二十五人。

坐在主位的，是年迈的外婆，等着接受来自众人的尊重。主位右侧是她的长孙，以及长孙媳妇。长孙媳妇便是那个女人，那个我叫她表嫂的女人。

灯光下的表嫂容光焕发，红光满面，不卑不亢，以主人翁的口吻招呼着众人，干脆又利落，如同她的发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请大家吃饭呢。

对了，据说，表嫂是这家酒店灯饰装修的供货商。确切地说，供应商应该是表哥和表嫂。

表哥仪表堂堂，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有些清瘦，有些帅气。只要和表嫂在一起，他身上的光环总是显得弱小一些。

在家族中，表哥的为人和能力是比较突出的。在外婆的眼中，表哥始终逊色于表嫂。

表嫂最大的贡献，是为家族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此处需要特别加个括号注明:生下来的，四个孩子。还有在可以进行性别鉴定的阶段就没有资格出生的孩子，我知道的是两个。

作为女人，我忍不住心疼一下表嫂，为她的身体。

“到底是对那个男人有着多么深重的爱，才甘愿忍受如此的磨难❓”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在觥筹交错之间，表嫂大方地敬酒，一副傲娇地姿态，不忘提醒大家她的功劳:为家族的壮大开枝散叶，并完成了添养男丁的重任。她那满足的表情，俨然忘记了受过的委屈，忘记了养家的压力。

迫切地需要男孩儿的出生，我仿佛看见了在未来有一个皇位，等着她儿子去继承。而她，成为了皇太后。

我大致拼凑出了表嫂的成长历程——在持有传统观念的家庭中长大，接受中国客家“正统”文化教育。虽然未能多读书，但思想已根深蒂固。她以多生、生男为荣。可能无关乎对表哥的爱，只为争一口气。

文化的侵袭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这是一种我不太能理解的文化。

表嫂热情，周到，饭桌上那么惹眼的她，仍没有忘记我的存在。她凑近我，看起来像是在私聊：“Leilei，表嫂不只是在要求你，我自己也做到了。今年再生一个，怎么样？”

表嫂说这话的时候音量略低，却又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甚是巧妙。

我打了个寒颤，回敬表嫂:“外婆是修来的福气，娶到了你这样的孙媳妇。我会好好向表嫂学习，等我像你那么能干的时候，定会不负众望。”

听到“能干”两个字，表嫂乐开了花，笑意盈盈，眼角处的几层皱纹越发的明显，越发的深刻。我和表嫂是同一年出生的，我没有她皱纹多，莫不是仰仗长了一对单眼皮？

我向外望去，万家灯火。表嫂说，万家中家家至少两个孩儿。

我转向头顶，吊灯的光依旧让我觉得亮得有些过。我怀疑，吊灯中心处最亮的那颗灯是母体，围绕母体一圈的小灯，都是母体的子嗣。

面前的杯子被斟满，我听见了时间蠕动的声音，很慢。

我再再……次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今天初五，明天初六。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