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海山伯被发往内蒙古改造，在劳改所得急病而亡，来信通知巧莲二娘去收尸报丧。二娘受不了打击，回来后心里就一直压抑，念念不忘海山伯的心情，我们劝了多次，以为她会想开的，谁知道她还是走了。”翠莲后面说得什么，我似乎没有听见，啪的一声，茶杯在地上粉身碎骨，我一屁股蹲坐在凳子上站不起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去，就你嘴快，你也不让娘缓缓劲再说。”建坤看到这情形，责怪翠莲多嘴。
“娘，你别多想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都怨我不该说这些的。”翠莲扶住我的身子赶紧解释。
“你……你没错，只是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感情太深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好的一个人咋会想不开呢。属她平时的话多，性格也豁朗，帮了我不少忙。她走了，我……我应该送她一程的，你们怎么不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啊！”我眼神呆涩，满是泪花，说话磕巴。
“娘，我们想告诉你的，又怕你的心受不了打击，你不敢看那种场面的，你的身体又虚弱。我告诉了姐姐。姐姐说不让告诉你，你会整夜睡不着觉而难受的，再说，事发突然，我们也没有做好准备。”建坤秃坐在凳子上，为了我心情好受些，尽力解释着。
我哎的一声长叹，忍不住说:“造孽啊！巧莲嫂子性格那么豁达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人总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像你翠珍娘，这里待不下去，换个地方也行。总不至于把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哎！”
“娘，你别难过了。翠珍娘走得时候，她说她回来看你的。”儿媳翠莲嗫嚅道。
我透过门窗的缝隙看一眼天空飞过小鸟。也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的活法也不尽相同。每个人有追求自由的权利，哪像我这个傻瓜，苦苦守住这个贫瘠的家。还好，我看着翠莲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觉生活越来越有劲头，我看到儿女们的孝顺，也看到生活的希望。
一边是替巧莲嫂子的惋惜，一边是等待孙子的降生。等待着儿媳为这个家开枝散叶。我的性格随着往事的释怀也越来明朗，对过往的一切都看开看淡。可能这就是老天爷对我高彗英的考验，看我是否有决心和责任心吧。
珍珍会经常寄信和一些营养品回来，慧芬在南京也会来信和寄一些生活费。我嘱咐建坤，让她回信告诉他姨娘慧芬:不要寄钱了，我的心也承受不起。她还有国华的孩子也要顾及到。我不能让慧芬感觉亏欠我一辈子，而让我心里又加重负担。
珍珍又顺利诞下一个男婴。她两个孩子要照顾，金诚在检察院的工作又忙，忙得珍珍脚不沾地，建坤和她通电话时。我听到珍珍的电话里这个哭那个闹的声音就不放心。我接过电话告诉珍珍::你把老大送回来吧，我帮你带，你看你忙得。别累坏身子了。”
珍珍一听，高兴地说:“还是娘心疼我。不过……”
珍珍的话说到一半，又噎住了。我焦急地问:“咋啦？”
珍珍沉思片刻说:“翠莲也快要生了，把孩子给你送回去岂不是给你添乱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翠莲，翠莲愣了一下，立马说:“没事的，我还没有生。等到生了，还有你们家的老大作伴，多好啊！”
翠莲说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她怕我偏心。她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咋会那样做呢，我巴不得他们的孩子都给我带，可是我老了，没那个本事了。
我郑重地说:“没事，你弟媳明事理。不会计较这些的，你们上班的时间扣得紧，我们庄稼人的时间宽裕，只要你不怕你儿子受委屈就行了。”
我这么一说，珍珍脸上的愁云冲走，一抹笑意袭上心头，兴奋地说:“谢谢娘，也谢谢翠莲的理解。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建坤一听，接过电话就说:“我们不是图你们啥，是娘心疼你。你感谢娘就是了。”
珍珍也不客气啦，说:“我感谢娘是肯定的，也谢谢翠莲的通情达理。哼，我才不谢你呢。”
哈哈，姐弟两个说着说着又打起了嘴仗。我和翠莲却在一旁听着偷偷地抿嘴笑了。
在翠莲生下大孙子天洋时，珍珍带着两个孩子从徐州千里迢迢回来了。珍珍知道我这个当娘的节省惯了。她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会去集上买各种吃的食物，来弥补平时不在家时的孝心。我不图孩子们啥，就是看到孩子们都过得好好的，平平安安地，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心满意足了。我就能对得起海生的祖辈。对得起我的祖先，也对得起我的良心。我不知道还能再看着他们几年？我不敢想，只想着只要在世一天，家人能和睦相处，能儿孙绕漆就是最大的知足了。我特别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我尽力让他们过得舒心一点。让他们过得有自尊有自信。
为了给家里改善伙食，我养了一些鸡一些鸭。虽然夏天有一股鸡粪的恶臭气，但是，就为了自给自足赢得尊重，我不想向别人伸手借钱，更不想别人以怜悯的眼神看我。我要向他们证明，我们女人没有男人的依靠依然过得很好。我尽力做好自己，不给孩子们脸上抹黑，也不想别人有啥多余的想法。因为有男人和亲戚朋友提出让我找丈夫的话题，都被我一一回绝了，我不想给自己任何的借口。只想余生把自己的血肉之亲维系好，照顾好这个家，守住这个家，让这个家人丁兴旺就是我最大的责任和义务。
我把鸡鸭下得蛋拿到集市上卖，珍珍的大儿子王伟像是个跟屁虫跟着我，我卖了鸡蛋给他买一颗糖果。糖果大，一颗就把他的小嘴填满了，他嘴里乌拉着说:“姥姥，真甜”。那一刻，我的一脸苦楚皮也笑成了菊花瓣，别提我笑得多开心了。
后来，天洋大了，翠莲要在合作社挣公分，我这个老太婆领着我的大外甥，大孙子，胳膊上挎着竹篮，篮子里放着自己的鸡下得鸡蛋，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这两个小不点，像是我的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护卫着来到集市上。
我的两个外甥和孙子都长得皮肤白嫩，眼睛溜圆，小嘴粉嫩粉嫩的精致好看，那些买家看到两个小人在我的一左一右蹲着，会忍不住用粗粝的手想摸摸他们细嫩的脸颊。小王伟噘着嘴，瞪着黑溜溜的眼神说:“你们不是买鸡蛋吗？我脸上又没有鸡蛋”。
引来旁人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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