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见了

   

狗不见了

                 

狗不见了，奶奶的狗不见了。

回到家中，把书包放下，去奶奶家看奶奶的狗，我每次都这样做，每次都能看到狗。不过这次我没有看到狗，奶奶说狗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或是被人打死了吃了。奶奶是笑着说的，只是奶奶低着的头让我知道那一刻她在怀念。

奶奶的狗，我已经忘记了它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家的，好像有很多年了。奶奶不会说它来了很多年了，但爷爷会说，说它来了可能有头十年了，我不相信，因为爷爷总会这样说，每次都这样说，就好像它真的来了有十多年了。

狗是弟弟从亲戚家抱来养的，我忘记了是哪一年，只记得是冬天，雪很厚，狗胖嘟嘟的像个肉球，因为雪很大，我猜测可能是09年，因为那年雪很大，所以我更加不相信爷爷的话，狗已经来了十年了。

我向来是很喜欢狗的，从它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虽然曾经被别的狗咬过，但这不影响我对它的喜欢，为此我还给狗取了个名字——“虎”。

虎是和另外一条狗一起来的，那条狗是叔叔家的弟弟带来的，不过那条狗可能是因为太小的缘故，不懂事不是很乖，就被爷爷打死了，因此我们那几天都恨上了爷爷，好像不懂事的是他才对，叔叔家的弟弟恨得尤为厉害，每次回家，他们俩都互相瞧不上眼，甚至经常吵架。我想这可能也是他们吵架的因素之一。

虎是幸运的，当时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它是公的所以逃过一劫，又或者它真的很懂事、很乖。

虎是弟弟抱来的，但除了刚来的那几天，我们会小心翼翼的喂养他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奶奶在喂。小孩大概都是这样，对一件事物的热情消退之后，精力总会投放到另一件事物上，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总认为理所当然。

虎是奶奶喂的，所以那是奶奶的狗。虽然大家都一直说是弟弟的狗，因为是他抱来的，这样似乎也显得理所当然。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认为那是奶奶的狗。

虎来的那个寒假，我没有在奶奶家，我去爸妈身边了，自从爸妈一出门打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奶奶家度过任何一个假期，那时的我经常徘徊在去与不去之间，去是因为我想念我的爸妈，不去是因为爸妈那里不好玩，那时我还是孩子，玩是我的天性。

但去与不去没有任何区别，我只能在思想上作斗争，每次我都会去到爸妈的身边，每个假期只要一放假，爸妈的电话就会打到奶奶家来，虎来的那个假期如此，以前的每个假期如此，以后的很多个假期也同样如此。高兴中总带着一些不开心的哀愁，像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

我在贵阳过完寒假，回到奶奶家的时候，虎已经长大了，我希望它能够长得越大越好，不过以后它一直都没有长大，体型就那样，以后的许多年都没有变化。

虎还记得我，我回去的时候它见到我舌头吐得很长，一个劲的往我身上蹭，我想大概是我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尽管我闻起来没有啥味道，但狗的鼻子灵，这谁都知道，也许记性也很好。但当时我对虎的记忆还是停留在那个冬天，我们把它放在冷飕飕的冰水里要它游泳，游泳是狗自带的天赋，尽管虎当时还是个小不点，但小爪子蹬得很是顺畅，看得我们都很开心。不过现在想起它从水里出来发抖的的身子，我怎么都有一种负罪感。

初中住进学校宿舍以后，每个星期才能回奶奶家一次，见虎的日子就变得少了，但每次回家它都会高兴得一个劲往我身上蹭，我也很开心的一个劲揉揉它的脑袋。我们都很高兴。

当我去县城读高中的时候，我能够见虎的日子就更少了，一个学期甚至都不能见一次，但每一次见面，它总会表现得很活跃，吐着它的大舌头，隔着老远就开始高兴起来，他一直记得我的味道。

狗是奶奶的，奶奶跟我说无论她去到哪儿，虎都会跟着，下地跟着，割草跟着。农村的生活对于奶奶们来说很单调，除了下地，还是下地，但无论去哪儿，只要奶奶从家里出发去地里，虎都会跟着，无论天晴下雨，寒冬腊月，我想虎是上天派来保护奶奶的。

一提到虎，奶奶的话总会很多，没有几天几夜，可能都说不完，我想奶奶很喜欢她的狗。

高三那年，爸妈回到老家了，在老家修了房子，我仔细一数，从爸妈出门到回家这段日子里，我们大概有十年没有在家里和爷爷奶奶过过年了，上一次过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可能因为那时自己太小，我记不得。从读小学开始，一直没有在家里一起过过年。

因为叔叔婶婶们每年都会回家过年，所以我总会在爸妈面前嘟囔着为什么过年不回家，爸妈总会说太忙，爸妈真的很忙，每天都很忙，尽管每天重复的是同样的事情，但爸妈总忙得热火朝天，高三那年他们终于回家了，我觉得真好。

每一个人都说奶奶的狗很乖，爸爸说，叔叔说，亲戚朋友说，爷爷也说，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奶奶，她总会对虎赞不绝口，好像虎是她的骄傲，我也知道，再多赞美的语言，虎都配得上。

大二的寒假我回到家，奶奶跟我说起虎的新鲜事，说虎掉进了一个洞里，在里面呆了十多天，瘦得只剩皮包骨，是一个亲戚干活听到洞里有狗叫，然后用绳子从洞里吊出来，栓在自己家门口养。另外一个亲戚经过他家门口，看到了虎，然后回来跟爷爷说有条狗看起来像奶奶的狗，要爷爷去看一看是不是。爷爷去看了，听爷爷说他去的时候，虎被栓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爷爷说虎瘦得他认不出来，他想伸手去碰，但害怕被咬到，所以爷爷甚至一度认为那不是虎，不是奶奶的那条狗，因为它真的瘦得爷爷认不出来。爷爷说他缩手回来准备走的时候，虎站起来了，那时爷爷才知道那是他的狗，是奶奶的狗。爷爷说他花了一百二十块从那个亲戚手里买了回来，爷爷还说就算给他一千块，他也不会把虎卖掉。

我再一次看到虎的时候我想不到它经历了那样的磨难，因为它看起来还是那样，体型一点也没变，不过我那时我发现虎的牙齿是平的，没有那种尖尖的牙齿，一颗也没有，我问奶奶，奶奶说可能是被别人用钳子夹了，很可能就是那个把狗吊出来的亲戚。

那个年纪的老人，好像疑心病都很重，奶奶如此，爷爷也这样，这我都知道，因为他们以前总会说肯定是那家那家的牛吃的苞谷，那个那个娃儿摘的李子……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

虎记得家里所有人的味道，无论时隔多久，只要你回到家，它总是第一个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我大二结束了，马上大三。时间过得真是快。这个暑假，我回到家，把书包放下，去奶奶家看虎，奶奶跟我说，虎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或是被人打了吃了。

这让我想起来刘亮程先生《狗这一辈子》中“一条狗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我想这真的很不容易，但如果虎是被人打了吃了，我就觉得我被刘先生欺骗了，因为他说“狗活到一把子年纪，狗命就相对安全了”。虎一把年纪了，并不怎么安全。

这个假期，我再也看不到虎，虽然我有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有些快，它不见了，也许是知道自己快要老掉，独自走了，去了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又或许真的如奶奶所说，真的被某个狠心的人打了吃了，那样真的让人心寒，但我更相信它自己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问奶奶怎么没有重新买一条狗回来养，奶奶说爷爷去买了很多次都没有看到心仪的狗。

我想可能再也不会有比虎再心仪的狗了。在这一刻，我真的思念虎了，不过有一点我确信，它从未走远，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身边，就在奶奶家门前走着，趴着，吐着它的大舌头，等待下一个熟人到来，然后跳着，蹭着。我想奶奶也一样能感觉到，因为那是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