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上有一支商队正缓慢南行，从方向上看，应该是要去往大魏国都太安城。队伍领头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也比一般人强壮几分。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刀，随行地还有十几位腰间别着弯刀和箭袋的年轻人，看上去都二十左右的年纪。就冲这等架势，寻常胡匪应该是不敢找他们麻烦的。
每位队员都牵着两匹黑鬃毛骆驼，领头牵的骆驼上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后面还有一匹骆驼上爬着一位老者，正混睡着。其余的就带着行头、食物与商货，排成一列，行走在沙丘上。
正午太阳过于毒辣，全队都用产于中州的白纱袍将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只留出眉眼间一条缝隙。直到傍晚，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块没有被风化完的巨石，可以当做宿营的基地，才得以把兜帽与面罩从头上取下来，开始准备生火歇息。
其中两位小哥正从骆驼上将昏睡的老者与干粮一起卸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呼——呼——呼的声音。”其中一个小哥向另一个悄悄问道。
另一位小哥忙着搬动老者，“没有啊，可能是你今天走累了，听错了吧。”
“没...没听错。”那位老者突然醒了过来，“你...你们都是谁啊？我现在是在...在哪？”老者的声音听上去虽有些虚弱，但感觉身子骨还算硬朗，并无大碍。
“阿保、阿佑，老伯醒了吗，快将他扶过来，喂些水和食物。”三个人顺着声音望去，正看见那位之前坐在骆驼上的少年在火堆旁向他们喊话。
被叫做阿保和阿佑的两位小哥听了那少年的话，将老者扶到火堆旁坐下。随后便走远了一点，与其他年轻人围成了一个大圈站岗，两人一组，看着这沙漠的动静，以防不测。火堆旁只坐了领队的中年男子，眉清目秀的少年，还有和少年一样享受骑骆驼待遇的老先生。
刚苏醒的老者从袖口里伸出双手烤火，令人惊异的是，这双手看上去纤细白皙，没有一丝皱纹，不像是老人的手，左手拇指上还带了个青石扳指。扳指比平常见到的要薄上许多，表面上并没有刻什么奇怪的花纹，只镶了一小块光滑纯净到可以映照出人影的半透明红玉，那红玉与扳指在同一平面，打磨的像是原本一块一样。
先前骑骆驼的老先生也顺势将手里的干粮与水袋递给刚苏醒的老者。
“老哥哥，我们是来往中州与大魏之间的商队，正准备运些货物去到太安城去。昨日刚绕过葬木谷，在距离南部山口几里地的地方捡到你的。现在已经到了玉海关外，估摸明日就能进入关内。”老先生语气和蔼，却又不失庄严，像是那种家风极好的家族长辈。“葬木谷可是个凶险地方，不知老哥哥是否是和队友走散了啊。”老先生又不露声色地找补了一句，似乎想套点话。
“哈哈哈，多谢老兄搭救啊。老朽没有队友，只是在葬木谷附近等人，枯等了几天着实有些寂寞不耐烦。以前就听闻葬木谷内有邪祟，我心想我也就是一把老骨头，交代就交代了，也省的再有人烦，便大着胆子进入了葬木谷。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醒来便在你这骆驼背上了。”忽然老者抬起头，看着和蔼老先生的眼睛，接着说道：“昨日才刚过葬木谷，明日就能进玉海关，看来你们这队年轻人脚力不错啊。不过，这黑色鬃毛的骆驼好像更少见，像我一把岁数了，就只听说过四十年前横行大漠的‘乌金骑’骑过像这样的骆驼，呵呵。”
那老者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眼中就闪过了一缕寒光。他先微微摆开左臂，把少年半护在后面，同时右手探出了膝盖，前下方正是他白天一直提着的长刀。少年神色也开始有了一点慌乱。
相比之下，和蔼老先生倒显得十分冷静。他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说道：“老哥哥你也不简单啊，独自一人在大漠待了好几天，进了葬木谷还全身而退，想必也是一方奇人异士，若你所言具实，只怕...”
“大家警戒！北边有异象。”喊话的是在北边站岗的小哥，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声音并不自然，刚喊完，他立刻与身边站岗的人一同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由于背对众人，其余同行的人应该没有注意。
大家向北方望去，刚好发现数十里外的远方沙丘上好像有一股黑色快速河流朝他们蔓延过来，在夕阳的照耀下，黑流表面还闪烁着诡异的赤金色光芒。
“糟了，好像是啮金鼠，它们疯了么，怎么会跑到离冰原这么远的漠南？”中年男子说罢，转头看向谈话被打断的两位老者。
“呵呵，诸位少侠不必慌张，方才阿保少侠说听到奇怪声响，其实没听错。七日前我路过这里，看到了一只山猪进化的精灵藏在了沙子下，那微弱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这批啮金鼠八成是冲它来的。待我把它劝走，啮金鼠嗅觉灵敏，也就跟着它跑了。”
那老者刚说完，周身气息也瞬间变了颜色，全然没了之前刚苏醒的虚弱模样。与此同时，众人南边的沙子开始流动旋转，形成了巨大的沙坑。不一会儿，冲天的嚎叫声响起，爬出了一只三四米高的野猪状怪兽，双目猩红地盯着老者。远方的鼠群仿佛受到了叫声的召唤，跑得更快了。
“前辈！”那怪兽口吐人言，声音厚重有又低沉。“您前几日替我疗伤，助我隐藏气息，如今为何又要出卖我？”
“当初救你，说明你我有缘。你刚才想必也听到了，这支商队同样救过我，又把我带回此地，这也是缘。有因有果，现在我需要报恩，替他们解决问题。当然，就算报恩，我也不能抬手把你扔进鼠群，这非君子所为。所以，老朽只请求你帮我一个忙可好？在此处，我替你拦住鼠群一个时辰，你立刻向西往葬木谷跑。那里是极阴之地，正好克制鼠群。你从北方冰原，逃到大漠南部，说明你与鼠群之间恩怨极深。三日后，我去葬木谷找你，你若还活着，老朽必有重谢；你若不在，那就自求多福，我权当你恩怨已了。你，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老者已抬起左手凌空虚画，北边沙丘鼠群的必经之路上隐约显现了一个黑色法阵。
“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我与商队连夜逃往玉海关，阁下自选方向逃亡，但是不许和我们一路，否则后果自负。”
此时第一批啮金鼠已进入法阵，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前进。
“吼——多谢前辈搭救。”怪兽说罢便向西方跑去，迅速消失在暮色边缘。
待山猪怪兽走后，老者讲左手手掌向上摊开，手心也显现出沙漠上的法阵。随后手掌立即翻转向下一按，周身气息散去，全部鼠群像触电一样立刻瘫倒，不再行动。
“老兄，我并无恶意，你在今夜就把中州招揽来的手下遣散了吧，明日最后一段路，我护送你。”那老者的话语倒是十分诚恳，在场的人也的确见识了他的实力，挥挥手就安抚了啃噬一切活物的鼠群，动动嘴就劝走了那小山般的山猪精灵。
“有些话，只能你我知道。”老者继续补充道。
和蔼老先生略微思索了一下，明白无论是山猪怪兽，还是这凶猛鼠群，他们众人应付，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待心中有了决断，便向众人喊话道:“诸位少侠，半月来的护送辛苦了。大家今夜就各自散去吧，这骆驼也顺带牵走，给我们留下本来的两匹代步即可。这些的品种的确是当年‘乌金骑’所骑乘的‘铁血乌金’，拿到黑市上可以卖个好价钱。多谢大家，后会有期。”
听完老先生的话，最先发现啮金鼠的那两位年轻人没有多言，只做了个拱手的动作，也最先离开，直奔玉海关方向而去。余下的也都两两结伴，骑着骆驼朝东南西北各自离开了。只有两人留下，站在了先前施术老者的身后，原来，他们本就是老者的手下。
待人群散去，老先生给了中年和少年一个眼神，二人会意，也拱手拜见，唤了一声:“前辈。”
老者却马上把他们扶起，“宋将军，公主殿下，快快请起，不必多礼。”接着对老者道:“郭丞相，不必疑惑我怎知道你们身份的，就是你们那懦弱的东魏皇帝请我来带走小和公主的，这便是信物。”
只见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帕子，上面绣着红粉色的荷花。
“这是母亲当年送给父亲的，她听闻父亲终于要回去了，连着两个晚上绣好，还把手指扎破了，才有了这淡红色荷花。”说话的，正是那小和公主。
老者接着讲道:“皇帝拼了一切，偷偷把小和公主接回来，绝不是为了让她卷入赵王和梁王的夺嫡之争送死的，于是托我带她拜入宗门，只求一世安稳，远离凡间尘嚣争斗。”
郭丞相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无奈问道:“敢问阁下尊号？”
“藏农谷，萧林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