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世界灭亡了
下雨了。
突然很想父亲。
今年的清明节,我到十字路口去给父亲烧纸钱。风十分的大,打火机打了四五次都没火,路过一个中年男人,帮我挡住风打着了火,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纸钱呼的一下子烧起来,火苗在空中打着旋儿,那一刻,我真的以为父亲在身边。
父亲是肺癌。
查出病的那一年春节,母亲说,家里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先是烧香,三炷香的左边那一束,突然无缘由的折断了;后来家里放钱的那个抽屉,莫名其妙自己摔在了地上,满抽屉的钱散落一地,让父母亲愣怔了很久。
中秋节,父亲告诉我头顶正中起了个包,有时候会头疼。我不敢去想起包的原因,赶紧叫父亲和我一起回省城做检查。
我想,那大概就是个纤维瘤吧,那是我能接受的唯一的诊断了。
可是,神经外科主任很隐晦的对我说,去做个磁共振吧。
嗯,仔细查一查最好了,毕竟纤维瘤也需要明确诊断以便于更好地处理啊。
做磁共振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医生旁边,他久久不出声,我也不敢问。沉默中只响着磁共振机器工作的声音,低沉的嗡嗡┄┄嗡嗡┄┄,我不知道对那声音记忆为何那么深刻?我从窗子里面看着我的父亲,他看似平静地躺在检查床上,我的眼泪涌出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只是个纤维瘤不是吗?
磁共振医生终于说话了。他说:“边缘不太清楚。”又问:“有原发灶吗?”
我听见了我心底断裂的声音。
在这之前,正月里,父亲感冒后总是咳嗽,后来有点咳血。我让他来我这里检查,他怕麻烦,我就联系了市里我的同学,帮父亲查了体,当时肺部CT发现右上肺有个结核灶的钙化点。市医院的医生诊断很明确:高血压、高血脂,肺部钙化灶,建议低盐低脂饮食、适量运动、控制血压血脂。
父亲不太相信肺部钙化灶的诊断。我让父亲把CT邮寄给我,拿到省医院去会诊,我忘记当时是哪个专家在坐诊了,但是他看着年龄不小、经验丰富,他很肯定的说:“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有过肺结核接触史,这是个钙化的结核灶,不用管它。”
父亲和我都放了心,他给自己打了一个星期的消炎药,咳嗽好了,也没有再出现咳血。
后来有一次通电话,父亲还高兴地告诉我,他多年的高血压竟然也不高了。
此刻,我从玻璃窗里看着躺在检查床上的父亲,刹那间脑海中辗转了几百转,心底断裂的声音轰轰作响。
磁共振医生跟我说,你去找找原发灶吧。
我不能用人类的语言描述我内心的惶恐和绝望。
不,我没有绝望,磁共振医生直说原发灶不是吗?难道不是指最早出现的纤维瘤吗?
我强作欢笑的搀着父亲,让他在等候椅上休息。
我不敢让他和我一起进神经外科的诊室。
神经外科主任看着磁共振片子,十分肯定的对我说:“是转移灶。”
要说世界有一天会灭亡,我想说,我的世界,其实是在十年前的那一刻灭亡的。是那个神经外科的主任,站在世界的尽头,用带着回音的金属版的声音对我说:“你的世界要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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