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师摔了数学书,砸了黑板擦,扔了粉笔,面红过耳、气喘如牛:“你们别气我了,告诉你们我可有心脏病!”
新同桌班长小王伏在桌子上,反复摆弄着他的透明水壶,指着已经浑浊的水,悄声对我说道:“我发现白开水来回晃几次,就变白了。”
朱老师一只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拢起已经散开的头发:“说了多少遍了,应用题得列算式啊!猪脑子么?!”朱老师的嗓音婉转动听,犹如指甲挠钢板,恰似汤匙刮玻璃。
此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谁买烤香肠?”
这个几乎每天都来一次的大叔,再一次推开了市场经济的大门。
朱老师转而微笑:“快买快买,班干部带带头,可以赊账。”
班长小王放下水壶,蓦地起身,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两张鲜红的一元哗哗作响。朱老师对小王百般赞许的同时,卖烤肠的大叔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坐在第一排的小亮,小声骂道:“小兔崽子,再听说你这不会那不会的我他妈腿给你打折!”
事已至此,即使弱智的野兽江也应该看出来这个又黑又矮的小亮便是校工大叔的儿子。
小亮此时应该最恨父亲的突然出现,因为朱老师选人上黑板上做题时,第一个便看见了自己,到了黑板前,拿起粉笔不知所措之时还受到了朱老师的谆谆教诲。
小亮踉跄地在黑板前爬起来,黑红的脸上泛着泪花。
朱老师燕语莺声、和风细雨:“我让你上来做题,不是给我相面!”
小亮仰望着朱老师,五官开始不住抽动,嘴一咧,下颚处的皮肤鼓起如同核桃一般的褶皱,喉咙中嘈嘈切切错杂弹,眼睛里大珠小珠落玉盘。两道泪痕在脸上绵延曲折,便似两条蛟龙。小亮的口中发出干巴巴的气流,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有什么难的?你是弱智么?!”
朱老师一把抓住他的右耳,拽到黑板上的应用题下方:“写!10减8等于……写!”
不知是由于涕泪横流的抽噎,还是因为被耳提面命的喜悦,小亮的字迹歪歪斜斜,写一笔看朱老师一眼,如履薄冰。
小王看着小亮的样子,不住夸道:“傻逼!”骂着骂着便吃完了一整根烤肠,随后喝了口水,继续研究这杯水为什么会变白。
讲台上朱老师和蔼依然:“光列式子,你他妈倒是算啊!”
被朱老师这一拽,小亮耳朵吃痛,惨叫了一声。
望着自己亲笔所书的“10-8=”,小亮呆呆出神,已然忘了身在何方。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世上已然没有更难的一道关了。朱老师手中粉笔头摔在小亮的脸上,打得他鼻尖一片白:“等于你!”
小亮擦了泪水,黝黑的脸上黑白相间,抬起右手,结结实实写了一个“2”。
“算对了是算对了,单位名称呢?”小亮见胜利在望,笔走龙蛇:“(厘)。”
朱老师念叨两个字,我隐约听到是“我操”,镜片后面的眯缝眼突然圆睁:“厘米!厘米!厘米!米呢?让你吃了?!”
小亮已然彻底放弃抵抗,嚎啕大哭,写完“米”字后长舒口气,顿觉如释重负,豁然开朗,虽然不住抽噎,脸上却渐渐有了笑容。
朱老师抓住他的衣领:“滚!滚出去!滚蛋!滚回家去!开除了!不要你了!答完应用题不写‘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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