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和莫言的《丰乳肥臀》小说取的名字都有异曲同工之处,如果是奔着标题来看书的人,可能都会有些失望,因为它们都没有网络文字那般香艳的情节,反而两个故事都在深沉地描写着人性质朴的一面。
《第九个寡妇》故事是从正在经历抗日战争的河南乡村说起,而且像余华的《活着》一样,时间跨度非常大,他们经历了内战、抗美援朝、农村土改、上山下乡、大跃进、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计划生育,一直到改革开放初期才结束的政治动荡。同时以一位叫王葡萄的寡妇在政治动荡的乡村,将被扣上地主恶霸帽子的公爹救活并藏在地窖20多年为主线。
葡萄一生坎坷,有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它们清澈有力,直勾勾地看人,直看到你心里,没有一丝惧怕和躲避。一生靠着自己质朴的性格在漂浮不定的社会中艰难地自救与救人:7岁父母被黄河冲走,自己被卖到孙二大家(后来的公爹),14岁当了寡妇,后来遇到了戏班琴师、小叔子铜脑、公社干部史东喜、史春喜,以及借住在她家的作家老朴,直到最后送走了公爹。
她虽是封建乡村的寡妇,却从不畏人言,而且她的一生确实爱过不止一个男人,但却从来没有人数落她的多情。在王葡萄所经历的男人中,铁脑不值一提;朱梅可能爱她,但很怯懦;孙少勇则是持久、隐忍的,但亲手把自己的爹送上了刑场;史冬喜是个带有时代光环的丑陋男子,但正是在那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他相貌的丑陋和做人做官的闪亮与他弟弟史春喜又截然不同。史春喜,是一个中国特色干部式的人物。他对王葡萄,王葡萄对他,应该都不是爱情。王葡萄对他应该是爱怜、寂寞的产物。倒是作家老朴,先是灵魂后是肉体,应该算的上完全的爱,但是老朴有自己的家。
葡萄有时都不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把她的心分出去一小瓣儿,但她并不纠结这些,因为这些男人给她的爱和痛,都让她欢喜。这么简单又可爱的王葡萄,叫人怎能不喜欢?
王葡萄对待感情从不拖泥带水,而且也从没指望依靠哪个男人改变自己的生活,违背自己救下公爹和让公爹活下去的初心。男人们爱她,然而她为了二大不肯出嫁。但葡萄不傻,有时她也为了情欲撩拨男人们的心弦,但她心里明白,哪些男人住下了,哪些男人只是过客。她只知道她的心和她的身体不能容忍两处痛“摞在一块儿”。
即使把自己的孩子送人,或者跟他好过的男人们都离开了她,她都没有怨天尤人、伤心认命,最多是大哭一场后继续自己的生活。她又不是对感情随便的人,当琴师离开几年后,她还死守着约定去找他,当作家老仆离开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明年这个时候就不会想了吧。”
她不喜世间的繁华,不厌人间的苦难,饥荒批斗炼钢和让她当劳模一样,都抵不过她坚守继续生活的希望。精明和愚蠢的人都没有逃过那个时代带给他们的折磨与苦难,唯有她,心内与外界隔离,坚守着她活下去的道路。
葡萄说: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只要活着什么都会过去。所以即使将公爹藏在地窖里,没有与社会接触的机会,但能活着就好。
从抗日战争到文革结束中华大地虽然经历了贫穷和动荡,但是在文学角度看,这段时间是充满魅力的,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都被极端地展示出来。在与天灾人祸的对抗中,生活变得只剩下生存、填饱肚子和情欲。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原始的人性才能突显地格外清楚。书中也有很多趋利避害或天生自私自利的人物,可严歌苓却没有让我们恨任何人,动荡的政治才是人性藏污纳垢的真凶。村子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待一切尘埃落地,人们依旧是那么可爱。
小说中史屯的村民是大历史时期下社会底层的缩影,在那个多变的社会环境下葡萄成为了这种变化的对抗者,她是小说中唯一一个不变的人物,这更像是一种嘲讽,是对变化的嘲讽,好像在说你变吧,反正不关我的事儿。
但如果说她有了变化,也是时代让她的“疯”劲从纯真较劲变成了泼辣利害。如果说铁脑死前她还只是难以驯服的小野猫,那么铁脑死后,她便成了一只敢为了亲人敢杀红眼的母豹子。
在严歌苓笔下,她是美的,她的美可以被所有人接受,因为她是她自己的,她的美和她的好不建立在任何一种性别审美和道德评判中。她活成自己,活成一个不被时代裹挟,不被人群同化的人,她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美了。
严歌苓的小说中对女性的塑造其实是具有一致性的,不论在哪本书里,她们的女性形象都是具体自然性、本能性,还有强烈的母性,是具有强烈雌性的人物形象。也许如严歌苓这样的女作家看来女性最大的魅力就是在于其雌性和母性的彰显。
而且在了解了严歌苓的家世背景后十分惊讶,三代书香世家里娇养出来的女儿,长期在美国生活的严歌苓,居然能把中国乡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童养媳王葡萄写得如此生动入微。或许也只有这样背景的作家,才敢这样写。她不用担心故事的意识形态是不是会有问题,严肃地提出自己对政治时局的看法,肆无忌惮不加掩饰地描写自己心中的好故事。而且严歌苓好像把人心的曲曲弯弯都走遍了,把每个人咽下去的苦,藏起来的甜都能扯出来给读者看。
有人说葡萄就像一个拿着望远镜在外太空观察这个世界的外星人,她虽然好像参与其中,又似在旁观。对她来说,所有精神的、理智的、机变的东西都会腐朽,唯有做好自己才是亲历一个时代的正确姿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