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在每章通关后都会播放一部精心制作的动画片,并且每一部都风格迥异,意味深长。这其中我认为最有深度就是第三章的动画,名字叫做《屁》。
故事是这样的。
在古代的某个时期(根据当时官吏们的服装,大致猜测应该是唐代),某地的海边有一个小渔村,那里的人们以捕鱼为生,生活困苦。
某天渔民们在海中捕捞到了一只四条渔船大小的巨鼋(一种大型鳖类动物,西游记中背负唐僧师徒四人度过通天河的也是一只老鼋),他们将这只大鳖抬回村里,在官差的组织下架起柴火准备将它烧烤,但就在这个时候,巨鼋醒了过来。
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之中,巨鼋伸出长长指甲划破了自己的皮肤,血液流出后立即凝结化为了一颗颗闪亮的珍珠。之后它又拔下指甲给一个生病的小孩吃下,小孩立即痊愈;接着又吐出口水淋在围观的妇女身上,她们的皮肤瞬间变得紧致光滑,重新焕发了青春。
在接连展示出神迹后,人们也理所当然地将巨鼋奉为神明。他们为巨鼋建造了庙宇,对他进行供奉。而作为回报,巨鼋在海中掀起龙卷风,将大量鱼儿冲海中吸到空中,然后如雨一般降下,这样便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
于是巨鼋成为了这里的唯一神明,原本壁画上时刻佛像全部改成了它的形象,它的庙宇也因为香火鼎盛而不断扩建,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神殿。许多高僧汇集于此,官员们也在这里常驻,小渔村兴旺发达了起来。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村中就会举办祭典。村民们在夜晚堆起篝火,将巨鼋迎接到一片空地上,为他进献捕捞上来(也可能是直接捡来)的海产。
巨鼋一边享用着海鲜,一边划破自己的身体,这时候就会有专人用袋子将伤口处的珍珠接下来,进行称重然后发放给献礼的村民。
原本这是非常和谐美妙的场面,巨鼋享受美食,村民获得珍珠,大家都很幸福,但危机却在此时悄然爆发了。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他摇摇晃晃地挤到人群前端,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然后突然怪叫着冲到巨鼋的身边,举刀猛地刺了下去。
匕首在巨鼋身上划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大量的珍珠散落一地。疼痛使得巨鼋甩动尾巴将行刺者打翻在地,但那个被打的口鼻窜血的年轻人却完全不在乎,带着贪婪的笑容疯了一般地趴在地上搜集珍珠。
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连忙赶来想要捉拿这个闹事者,但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急速发展。大量的珍珠吸引了更多贫穷的村民,渴望暴富的他们忍耐不住每次只换到一点点的珍珠,在年轻人的带动下他们一拥而上,对巨鼋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巨鼋就像是掉入蚁群中巨蟒一样无力挣扎。人们发现不仅它的皮肉中满是珍珠,它骨头也是晶莹剔透的翡翠玛瑙,它的内脏,它的眼珠,它牙齿都是稀世珍宝。于是大家不顾一切地撕裂它的身体,扯断它的四肢,掏出它的内脏,挖掉它的眼珠。
一开始官差们还试图阻止,但当他们发现巨鼋已经无法挽救之后,他们便也加入了分尸的队伍。高僧们汗流满面地站在原地诵经,但私下里却蹲在地上偷偷捡拾着珍珠。
这场祭典变成了一场狂欢,人们兴高采烈地从巨鼋的身体中收获着宝藏,每个人都喜笑颜开。但很快那些例如巨鼋眼球之类的稀有珍宝便引起了众人的觊觎,于是狂欢又演变成了杀戮。
到此你可能以为这是一部展现人性贪婪的动画,但后续的发展却将这一结论推翻。
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热闹的渔村变得一片荒芜。海边只剩下一座座残垣断壁,证实着曾经有人在这里居住。而荒村的海滩边,还伫立着那只巨鼋的残骸,尽管它的身体只剩下骨架,眼睛也被掏空,却依然存活,就这样静静地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一名旅行僧人从远处走来,他就这样默默地来到巨鼋的身边并坐下,然后说道:
“师兄此番下界,倒是去了好久。”
这时候已经只剩下残驱的巨鼋居然说出话来。它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这一回我又赢了,金蝉子。”
接下来,金蝉子的一句话,才揭穿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惑乱人心,倒果为因。师兄如此执着于输赢,可笑,可悲。”
是的,这一切其实都是金蝉子的师兄,也就是黄眉大王精心设计的局。是它鼓动和诱惑那些村民放弃劳动转而享乐,引出了众人无尽的贪欲,最终将一切吞噬。
人性是脆弱的,因为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有自私和阴暗的一面,如果将其加以放大,就会把一个人变成恶魔。相反的,若是能够激发出人的善念,引导他们向善,那么人也同样有机会成为天使。
黄眉想通过自身的遭遇来证明人性的恶,却不知它才是造成这一切恶的起因,它的实验能够证明的,也只是他的恶罢了。
听到金蝉子的话后,黄眉发出沉闷的笑声,然后说道:
“若不能赢,还掌什么因果人心?”
黄眉像极了生活中的某些人,他们与人争论多半是因为负气,为了争论而争论,不管对错,只讲输赢。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不惜歪曲事实,正如金蝉子所说的那样,“惑乱人心,倒果为因。”
最后引用一段游戏中有关黄眉的影神图文本,或许大家就能明白这段动画为什么叫做《屁》了。
黄眉僧人道:“我这次下山游历,看到有为人父母者,为了生存口欲,易子而食。有富家纨绔者,为了淫心色欲,祸乱人伦。”
青年僧人蹙起眉来,看着对面的师兄。
黄眉僧人道:“有博学多才者,为了青史名欲,诛锄异己;有赫赫战功者,为滔天利欲,屠城灭族。”
青年僧人不为所动,默然道:“师兄,你不见那易子的父母,饱餐一顿,悔恨终身。那淫邪的公子,放浪无拘,顷刻暴毙。那伐异的学士,一朝失势,千夫所指。那好杀的将军,寝不安席,咎由自取。”
黄眉僧人反驳道:“放屁!”
青年僧人微微一诧:“放屁?”
黄眉僧人道:“这挣扎,这欣喜,这决绝,这快意,这苦乐悲欢的无尽循环,永不知足,永不停息!而这,正是三千世界繁荣盎然的源起。自然,也是一切生命的真义。”
青年僧人道:“师兄,你不求解脱彻悟,反而赞美这报应轮回之苦?”
黄眉僧人道:“师弟,无乐无忧,何悟之有?”
青年僧人道:“哪里有悟?分明是苦。”
黄眉僧人道:“苦即是爱,爱即是苦。无爱无苦,亦无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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