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笑容背后是咬紧牙关的灵魂

文/墨寻

1

娟子是一个文静瘦弱的女生，马尾扎得低低的，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梨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三年级的时候，我转到镇上的一所学校读书。当年的我，害怕一切新鲜的事物，对一切陌生的面孔感到恐惧。带着这样一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我开始了在新学校的生活。

我没有一个朋友，是的，我很孤单。那糟糕而又尴尬的处境，我闭起眼睛来都可以想象的到。比起被无情拒绝后所要忍受的不堪，我更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发呆。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会非常开心，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了，那迷人的色彩会让我直直得看到心底去，这是我第一次学会从外面的世界寻找心灵的慰藉。

时光流逝的很慢，习惯了新的环境后，我不再惧怕，只是我仍是一个人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运气不好的时候，遇上饭盒被人拿走，就饿一顿，晚上回家多吃几口就又都补回来了。再不济，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天气，就淋雨走回家，不过是半小时的路程。我从不告诉家里人我在学校的情况，大人都忙。

明晃晃的夏天让人昏昏欲睡，蝉声聒噪，好不烦躁。地上滚滚的热气，舔舐着我九岁那年的午后，而我与娟子的交集就发生在那个让人索然无味的午后。

一如往常，我坐在座位上耷拉着脑袋，处于很瞢的状态。一个女孩转过身邀请我加入她的游戏，而在那之前，我竟未留心过这个就坐我前面的女孩。那时只觉得，她一笑，可真好看，像是有微风吹过心底，唤起柔软的记忆。

对于娟子的邀请，我有一瞬间的尴尬，毕竟当年的我是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女孩。对一个从不被关注并从心底给自己判了死刑的女孩，娟子的举动就是无异于是在救赎。

就这样，我有了朋友，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渐渐地，我也融入到了更多人的生活中。但我和娟子的友情在一次年级分班后，渐行渐远了。

2

我以为，从此以后，山山水水，我们会两两相望。

曾经也以为，阳光聚散，我们不用多说。

可是，生活告诉我，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命运会再次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让彼此相遇。

初二那年，我和娟子原本平行走着的人生又有了交叉。那时候，我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晓娟子童年的不幸，我才窥见到有一种笑容背后是咬紧牙关的灵魂。

我曾经以为，只有我深深地痛恨着这个世界，痛恨生活给我的一切遭遇，我甚至自暴自弃。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他们都是快乐的，为什么只有我这样伤心，现在的我开始懂了快乐是自己选的。

在一次彻夜交谈中，我们将彼此藏得最深的秘密告诉了对方，自此，我们之间没有了隐私。那之后，她明白了我的一切行为，替我分担着悲伤。可是，我却无法走出她的故事，而这段故事一记就记了七年，仍常常回荡在脑海。

我无法忘怀那个午后，瘦弱的娟子躲在拉上了窗帘暗暗的寝室里，趴在我腿上哭泣得抽搐的样子。因为那天，她奶奶病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病了。

娟子在说起被母亲抛弃的时候，没哭；在说起被醉酒后的父亲打骂的时候，没哭。但一想起爱她如命的奶奶，就伤心不能自己。我知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永远只会把最要强的一面展现出来，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是万万不能让旁人见了的。

马克•吐温说：“每个人都是月亮，总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人看见。”更何况，我们是自尊心如此要强的人。

娟子母亲走后的前几年，娟子生活得很艰难，母亲成了忌讳，无人再提。因为日子艰辛，她和奶奶常常抱头痛哭，以泪洗面。娟子和我说，奶奶告诉她如果不是她，在爷爷走后奶奶是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不知道当年她是如何走过来的。

很多年之后，伤痛慢慢愈合，往事被淡忘。在不幸的生活面前，娟子找到了让自己快乐的方法，所以那年夏天，我见到她的时候，仿佛从她的眼睛中也看到了美好。

3

曾经，在初二那年的寝室里，我问过娟子一个问题，我说：“娟子，你长大了会去找你妈妈吗？”我记得当年她斩钉截铁回答说：“不会。”

可是，娟子，你还是走上了寻找母亲的那条路。

特雷莎说：“爱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漠不关心。”当年的娟子告诉我，她恨她母亲，我想那是因为爱的深沉，才不甘就这样彻底让一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就此消失吧。

2013年她去了广西，跨越万水千山，去寻找那份遗失了多年的母爱。虽然她从未跟我说过去那里上大学的目的，但我知道，她很想看看母亲生活的地方。

写在后面的话：

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会触及很多曾经不愿再触及的伤痛。但是我相信，唯有勇敢面对，才会真正放下。

曾经，我渴望摆脱孤独，而现在却甘之如饴，人真的很奇妙呢。

叔本华说：“没有相当程度的孤独是不可能有内心的平和。”我已经不再惧怕孤独，这么多年来，我学会了和孤独和平共处。

我发现有些东西，你越排斥，越想要解脱，往往会被它缠绕得更紧。不妨，试着接受吧。

中考那年，分数线出来的那一刻，我和娟子抱在一起笑得酣畅淋漓，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学校，那是两个女孩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