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分了家,小孩子的妈妈接替了奶奶的角色,每逢过年给家人置办新衣。
小孩子的家里也有缝纫机,给破了的衣服缝一块布丁,翻新一件旧衣服,或是缝一条婴孩的裤子,这些手工做起来耗时又不美观的针线活,小孩子的妈妈都能自己在缝纫机上做,引得左邻右舍妯娌们十分羡慕,人人都夸小孩子的妈妈手巧,常常把她们的针线活拿来找小孩子的妈妈帮忙。
小孩子的妈妈也总是乐意帮忙,很快把妯娌们的要求应承下来。妯娌们拿着她们的针线活拿到家里的时候,小孩子的妈妈接过她们手里的活计,热情地把来人让到炕边上坐下,问清她们的要求,开始缝纫机上的工作。
缝纫机是家里贵重的物件,总是被一块盖布盖着。盖布和冬门帘布一样,用碎布块按照某种图案拼接而成,盖在缝纫机地面板上,四角牢牢扣住面板的四角,防止灰尘水渍落入机器。小孩子的妈妈从面板上摘下盖布,放到一旁,露出缝纫机的真容。
机器面板是一块平整光滑的长方形的深棕色压缩板,棕色间嵌着一道一道黑色的木纹,表面一层透明包覆膜,大约是什么高档的塑料,做工考究,手摸上去十分顺滑,又有必要的硬度,磨不花划不破。一个方形的沟槽嵌在面板中央,槽内一宽一窄两片台板,宽的一片可以完全和缝纫机面板分离开,窄的一片只有一边通过合叶和面板接连,另一条横边通过对配结构和宽板搭接在一起。台板下方的圆形斗仓是缝纫机的机头所在,机器收起不用的时候,机头躺在斗仓里,使用的时候再打开台板,把机头抬起来。面板往下,围着机器斗仓有两个抽屉,左手边方形的抽屉里放着剪刀、小油壶,靠人一侧的抽屉很长,是一个三角形的长储斗,里面放了许多缠了棉线或是赤裸的梭芯。梭芯是上好的玩具,小孩子常常偷拿一两个到窑洞外面的院子里去玩。
小孩子的妈妈把手伸到机器面板后方,轻轻扳了一下小小的金属闩,宽台板的一边从面板中微微翘起,露出嵌进沟槽的侧面,她一只手扶住翘起的侧面,防止松开金属闩的时候面板又掉进沟槽里,另一只手要从金属闩移动到面板上。双手扣在台板的侧面往上提,直到台板和面板垂直,宽的一块台板就可以被轻松取下来了。 把取下的台板也放到一边,一只手伸进斗仓里去提起机头,另一只手又扶在窄台板上,等机头从斗仓里抬出来后,松手落下台板,机头和窄台板拼合在一起,把缝纫机支撑起来。按皮带、装线梭、放底线,做完必要的准备,机器就可以开动起来了。 “哒哒哒……”,伴随着的走针声,小孩子的妈妈熟练地踩着脚踏板,双手或直线或曲线往前推布料,一会低头抬起缝纫机的压脚,一会抬头转动皮带轮,时不时手伸到背后把发辫拨向另一边。有时小半晌,有时一袋烟功夫,能把邻居的活计做好。
腊月里忙,给自家缝衣服常常是在晚上,点着油灯或是亮着电灯。小孩子躺在土炕上温暖的被窝里,等他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缝纫机仍在嗒嗒作响,妈妈仍在缝着衣服,她的影子投在窑洞另一侧的墙壁上。灯具离妈妈很近,把她的影子照的很大,铺满窑洞弯曲的墙面,影子在墙面上移动,像一个温暖的巨人。
小孩子的妈妈常常说起自己未曾得偿的心愿,她说初中毕业那阵,街上招收裁缝学徒,一期学费才十八块钱,可是家里人观念闭塞,没有答应她报名参学,使她和自己青春年岁的裁缝梦永远失之交臂了。不然,她不光能在缝纫机上做简单的活计,必定也能像街上的胖阿姨一样开裁缝铺,可是当下她却不得不把自己做不来的活计送到胖阿姨那里去,譬如裁剪一件中山装上衣。
和希望伯伯一样,胖阿姨也是裁缝,只是她的铺子开在街上的铁皮房里,也随时接到活计,也不必把机器搬来搬去。胖阿姨的皮肤很白,烫了时髦的发型,脸型偏大偏圆,为人和气,非常爱笑,她薄薄的铁皮房里生者火炉,就算没有火炉,她的笑声也能让整个屋子瞬间暖和起来。小孩子的妈妈常常找胖阿姨剪裁衣服,或是把布料给胖阿姨,让她缝制新兴的西服,小孩子的一身黑色小开襟西服就出自胖阿姨之手,穿在身上极为合身得体。
分家后的日子需要更加精打细算,不是每个人都有过年的新衣穿。爸爸好几年没做过新衣服了,平日里干重活衣物消耗的也快,今年该缝一身新衣服了。妹妹年龄小,缝衣服不好裁剪,冬天买的衣服成色还新,能当过年的新衣穿。弟弟才几岁,小身体一年一个样,今年的衣服明年必定不再能穿上,若是有合身的就不用添置了。妈妈很少给自己做新衣服,往往几年才买一条新头巾,大概是作为过年新衣的代替。
不论给谁缝了新衣,给谁穿着旧衣,小孩子的妈妈每年都把一家人营务得其乐融融,每个人满怀期待、开开心心地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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