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英年早逝,在《红楼梦》中的戏份并不多,可她在金陵十二钗中占有一席之地,有些人还分析她与贾家的败亡有很大关系,好像秦可卿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从我的阅读体验来看,秦可卿并没那么重要,而且是一个塑造失败的人物,这种失败是作者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掩盖一些触目惊心的真相。
《红楼梦》这种名著级别的小说,与一般小说的区别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能塑造得活灵活现,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人物的神韵,如贪权受辱的金寡妇、仗义疏财的倪二,心机多端的门子等小人物都能给人留下印象,而且很能代表他们所在圈层的状态。
与这些小人物相比,秦可卿算得上大人物了,作者本来给她留了一部重头戏,但因太具冲击力,不得不和谐了一下,就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秦可卿,轻飘飘、假大空,而且前后矛盾。秦可卿的正面戏很少,就只有充当贾宝玉性启蒙导师的那回。其他信息都是通过尤氏透露出来,而且是尤氏对并不太亲近的璜大奶奶说的,那段话很长,总让我觉得很突兀,好像是专门了为了补充秦可卿的信息,而刻意加上去的。
原本的秦可卿应该是淫丧天香楼的秦可卿,我在网上找到这个篇章,看了以后,秦可卿这个人物才在我脑子中立了起来,与判词以及前后情节也严丝合缝了。本来秦可卿这个人物并不需要读者如此大费周章,是作者的欲盖弥彰激发了读者强烈的好奇心。秦可卿不过是一个被自己的情欲纠缠至死的女人,用外界标准来衡量,就是放荡,而她的放荡被当时社会严重不容,最后她只能走上了自我了断之路。很多人为秦可卿辩白说他是被贾珍逼迫的,我认为她是自愿的,同时,她和贾蔷还有一段情。这就符合焦大说的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都剑指秦可卿,也合了判词上的“擅风情,趁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秦可卿太具热搜体质,只要书一出来,圈里人一看就知道是写谁的,这总会让一些活着的人难堪,随着《红楼梦》出乎意料地火起来,作者不得不改写了这一回,他不得不让秦可卿莫名其妙地死了,活色生香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变成了枯索乏味的“秦可卿死封龙禁卫”,还用一句“治的病,治不得命”来糊弄人。在《脂评石头记》中,脂砚斋针对这一改动说“雪芹真厚道人也”。只是对当时的人厚道,就不见得对读者厚道了吧。
秦可卿是一个像安娜卡列尼娜或包法利夫人那样的女人,她有优越的生活条件,有花容月貌,有旺盛的荷尔蒙,情和欲驱使她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她后悔自责,但仍是情难自禁,作者想批判她,又不忍心批判她。其实单独把秦可卿拉出来就可以写一部小说,可是情欲与道德的冲突不是作者想要表现的主题,作者感兴趣的繁华与幻灭。所以秦可卿,只能被和谐掉。
作者想努力把秦可卿塑造成一个模范儿媳,模范孙媳,主要方法是通过尤氏、贾母表达对秦可卿的高度满意,可读来总觉空洞。如果说秦可卿和像王熙凤一样具有管家才干,那么宁国府应该被规整得井井有条才对,可是秦可卿的丧礼完全暴露了宁国府的混乱,可见秦可卿并没有在管家上花费什么心思。作者又写道凤姐和秦可卿是闺蜜,我总想问一句,秦可卿何德何能,能入凤姐的法眼?
作者说她兼具宝钗和黛玉之美,以前我总get不到,看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我突然明白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是“性感”这层意思,宝钗丰满,黛玉线条好,秦可卿应该是又丰满线条又好,用现在的话说是,前凸后翘,魔鬼身材,作者用了“纤巧婀娜”这个有古典意蕴的词,美则美矣,只是不够劲爆火辣。
当秦可卿以一个“坏女人”的形象出现时,她的风情、月貌才在我脑海中活络起来,很难想象一个以贤德著称的女人,有如此风情。
可是秦可卿的风情月貌给她和贾府都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这是作者要批判她的理由,可是她又那么可爱,又和作者有莫大的关联,作者下笔才会那么隐晦而犹豫不决。同样是放荡的女人,作者对多姑娘、尤二姐、尤三姐就笔锋凌厉起来,写的冷静客观、有滋有味。到底是不相干的人,下起笔来稳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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