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甚好（下）

霓凰抵京休整了一些时日，在二月底向皇帝上奏说，太皇太后薨逝时她人在云南未能行晚辈孝礼，特请前去卫陵守孝三月作为弥补。梁帝龙心大悦，当即允诺。

背着众人的时候，穆青的嘴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他那可爱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小外甥和外甥女，他还没来得及稀罕几回，姐姐和两个孩子基本上就在苏宅住下不回来了。他只能一边封锁住各种消息，一边自己在府里哀怨地等着他们——谁想到不仅没等到回王府，反而要去卫陵，一待就是三个月！姐，小舅舅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穆小王爷可来不及惦念他姐夫，听闻消息的梅长苏比他更是纠结得不知道哪里去了。十几日的时间，见了明亮纯净的笑颜，听了无所顾忌的哭声，闻着微浅淡酣的奶香，更重要的是能时时有温香软玉在侧——梅长苏自己精神好，又加上霓凰极为细致的照料和监督，他恢复得比之前任何一次寒疾发作时都要快。

因此，让卫峥奉命暗地里从穆王府前往苏宅，再通过暗道去见靖王就应该提上日程了。霓凰想过自己也跟着一同过去，尽管景琰会感到惊讶，但是毕竟她与梅长苏算是订婚了，而原本名义上也是当年林殊的未婚妻，无论是作为过往的当事人还是作为现今的主事者，她都有理由陪同在场，倒也都还说得过去。不过看到梅长苏固执注视她的眼神，她还是决定不去了。虽然跟他争论过“让我知晓”的大问题，但是这毕竟是剖心剜骨的过往，既然他怜惜她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吧。

于是，霓凰看他情绪和身体状况都逐渐稳定下来，也是因为想着避开卫峥见靖王这一段，这才提出去卫陵。本来心里也存着带孩子们给太奶奶看看的意思，没想到一向理性到可怕的梅长苏竟然闹起了小情绪。虽然也知道她此去理所应当，虽然他也在帮着收拾好孩子们用的东西，但是心里就是没那么乐意。孩子们要回去的当晚，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不肯吃药了。再三努力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晏大夫劝歇下，霓凰只得嘱咐云飘蓼领着两个奶娘悄悄先行回府休息，想到明日就要分别，三个月不能相见，她便也不由心软地想留下来多陪陪他。

梅长苏一直送到门口，亲眼看着云飘蓼三人带着孩子安安稳稳上了马车离开，披着大氅等到暗卫折返汇报平安，才慢悠悠往屋里走，谁劝说什么都没用。霓凰也知道他那犟脾气和难以抑制的父母心，所以竟然没有去阻拦他，倒是自己在他屋中有条不紊地拾掇起桌柜床铺。所以当梅长苏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一派热气腾腾与生活有关的图景：床铺上收拾一新，连靛蓝色的背面上熟悉的花纹都显得十分亲切可爱；书桌上整整齐齐，刚刚送去重新热过的中药碗微微浮泛着白汽，如同云雾一般。而他的霓凰——就坐在这一片宁静和自在的地方，背对着他正在梳头。

一瞬间，热流涌上喉间，忽然就让他失了言语，只能静静走上去，将她牢牢笼在怀中。“怎么了呀？”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一个年轻母亲的暖意，让他全身都无比舒畅。“没，没有，就是觉得，有你万事足。”他闷闷的语音从她的发间传来。“那你还闹小孩子脾气，”霓凰转过身轻轻从他怀里挣开威胁道，“再不把药喝了，我可就回去了？”

“头发都解开了，怎么回去？”他说着，用指尖将她的发丝一圈一圈绕起来玩着。

霓凰失笑，掰开他的手指，走过去端来药碗，也不说话只盯着他。梅长苏无法，只能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刚想丢开手就听见一声：“不许剩！”倒是跟晏大夫学得挺像，他只能晃了晃碗底全喝下去。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计，趁霓凰不备就把她往怀里一带：“吃药这么苦，你都不肯陪我，你瞧瞧你平日里眼睛里基本全是两个孩子，何时轮到我了？”霓凰还愣怔着，却不想他一下子欺身上来，将那一句“怎么跟孩子计较”全数堵住，连带着苦涩的药味从唇齿间递了过来，怎么纠缠都不够似的。

也罢，晏大夫说了应该不要紧的……

霓凰两颊红如晚霞，轻吐了一口气。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