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甚好（中）

梅长苏身体虚弱，无法对她使出重力，只能由着她抱着，心痛如割。许久，霓凰觉得兀自哭得心里通畅了一些些，慢慢收拢了情绪，还带着泪的脸颊慢慢抬起：“兄长，总是瞒霓凰，你不累吗？”梅长苏本可以有万千解释的词句，不过到了她面前却变得语无伦次：“我不是想瞒着你……我只是……只是……害怕你担心……”

“又是这个理由！每次都这样！”霓凰忽然抽身坐到一边，自己擦着泪不看他，“我知道很多时候算无遗策是痴人说梦，必须深入虎穴的无人能替代。但是，总是瞒着我，到底是怕我把事情想得多糟糕？兄长，情况再坏我都能承受，我的底线很低的——只要你在就行！伤病，刑罚，甚至动干戈见血光，霓凰何时怕过这些东西？只有虚无和缺席才可怕，想象会把事情变得无比恐怖，兄长你可知道？”

梅长苏心中大震无法言语，想要搂过她颤抖的双肩，手却被她甩开。霓凰使劲擦掉眼泪，最后稳稳地坐直身体，用那通红的蕴水眸子凝视着他：“霓凰自幼生长在军中，出入沙场十数载，生死离别并不算惊天动地，所以世间难有真正让我害怕的事情。如今我只怕一样，那就是你——我的林殊哥哥，我的丈夫——瞒着我，而我事后知晓只能后怕得心神俱碎！”

见他神色大恸，她停了停又接着用极为和缓温柔的声音道：“少年时金殿盟誓，十五岁的霓凰就知道此生注定属于林殊，不管是几十年，几十天，还是此时此刻、某时某刻。时间不是我度量的尺度，也不是我关心的价值；你才是。只要你在，不管需要克服的困境如何，我都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林殊哥哥，不要再隐瞒我，不要再用你觉得应当的方法保护我，带上我一起承担风雨，好不好？这样的一个固执不知变通、粗浅不会女红的我，这样一个不肯听话逼你就范、不愿躲避任你保护的我，此生注定就是如此了，请你好好珍惜……”

一长串话说完，她终于失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被梅长苏无比痛惜地拥在怀中。“我会努力改掉自以为是的毛病，我一定能学会的，一定能……如果我学得不快，你要有耐心慢慢教我……”他低哑的嗓音里似乎有泪，但是很快便隐没了。

待两人心绪平复，夜色已经深了。药茶已经端上来，霓凰看着他喝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梅长苏一向是这种毛病，对于真正关切的事情往往表面上毫不在意，这对别人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她是他的妻子啊。于是她故意咬紧了不提孩子的情况，对梅长苏几次眼神提示和话题引导装作不见，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先问道：“孩子们可好？为何不肯跟我讲？”霓凰梨涡浅浅：“就是要憋着你，自己关心的人就要主动问嘛，别总是心里在乎得要命嘴上还犯犟。”梅长苏只能失笑：“好好好，我是在乎得要命，你就告诉我嘛！”

“好得很，估计还有五日就能抵京了。”她轻轻回答，眼底泛起一层美丽宁静的光辉。这是梅长苏从未见过的光彩，温柔清甜，让他看得痴了。到底是身为人母，他是何其有幸，能见过少女霓凰的娇嗔可爱、女帅霓凰的雷厉风行，如今还有母亲霓凰的温暖芬芳。

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陪你长大的幸运的。青梅竹马的岁月，竟然一直一直走到了青梅煮出甘冽醉人的醇香美酒，竹马制成了披风斩雨的逐敌长弓；走到了来年青梅新生，洒下满地斑驳碎影，今朝翠竹拔节，摇出墙上清逸身姿；走到了一树一树的花开，一溪一溪的月落，一山一山的莺啼……可是那澈水初生，蓊林初盛，春风十里，怎如你？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