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却没料到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她有些漠然的低着头,在新婚半年后,以一个小学文化程度女子常做的那样,掰着手指数起这几个月来他醉酒的次数。数着数着,她的双眼迷蒙了。
想不起是在第几次醉酒中,深更半夜的,他却完全丧失清醒,骂骂咧咧的冲到素有嫌隙的邻居家门口,堵在门前骂了人家半个小时。她过去又劝又拉扯,却无济于事,反而被他一把推到在地上,听他骂骂咧咧的说着“臭娘们滚一边去。”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置信,这怎么会是她曾经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竟成了这样的人。
如果只是醉酒,只是因醉酒而不去劳作,她也能擦去眼泪忍受这一切了。已经走上了这一条难以回头的路,她除了咬着牙挺着腰走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村里的人发现,这个刚嫁进村子半年的女人,脸上那种天真和孩子气日复一日的褪去了,而她曾经鲜花一样的脸,在风吹日晒中,也日见黝黑了。所有看过她劳动的人都说,这媳妇真是庄稼人中的一把好手,干起活来不要命一样。每次听到这样的评语,她总是装作毫不在意的笑笑。然而每一次,她心里都对自己说:“他们都不知道呀!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家庭欠了多少债呀!”
婚后两三年起,她回娘家的次数渐渐减少了,仅有几次回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减少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抚摸她日益粗糙双手心疼的说不出话的母亲,也不知怎么去看白发日渐增多的父亲那愁苦的脸,和那一根接一根的烟。她也不想遇到村里曾经追求她的小伙子,这些小伙子很多都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平添了她几许心酸。她更不愿遇见那些曾经嫉妒她容貌,如今打着关切的幌子实则看她笑话的同村姑娘,那该多么让人无地自容呀!
现在,对于她的男人,她已经不知道是爱是恨了,或者,爱或者恨,对于处于她这样境况的女人来说,都是遥远不可及的思绪。她曾经幻想过的爱情,已经成为了一幅曾经绚烂如今灰白不堪的画,远远挂在天际,和她已经几乎没有关系了。
她不知道生活在前方的路上还留着什么磨难等着她,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未知的,她所能承受或不能承受的,等着她。
苦难总是喜欢青睐已经陷入苦水中的人。
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她的公婆都日日盼着她赶快给家中生个大胖小子,赶快完成这个家族传宗接代的任务。然而,婚后四年中的每个日日夜夜,她看着经常烂醉如泥的男人的脸,看着他日日好吃懒做躺在家中,而公婆完全听之任之的态度,她从来不敢考虑要孩子的事。甚至,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她的内心是抗拒乃至害怕的。
生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急吼吼催她生孩子的人,她总是脸上苦笑心中流泪。对于这个脓包家庭的困境,她已经深感力不从心了。家庭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这个家庭中看不到生活变好的任何希望。
公婆一辈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今年都刚刚五十三四岁,由于经年累月的劳动,面貌和心态都苍老的像是年近七十的老年人,苦难的生活耗尽了两位老人的斗志和抗争命运的勇气,他们已经向命运低头,默默承担着生活的重担。他们起早贪黑地在土地上劳作,借此换取一点点一家人赖以维持生计的口粮,此外就别无出路了。她的男人——这也算得男人吗——呵呵,她的男人,相亲时她一眼看中了他的一表人才,以为高大英武的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然而呢?然后呢?婚后多年,她辛辛苦苦下田劳作,他在每个未喝醉的日子,躺在家中,根本不愿出去劳动。不不不,别说去劳动了,她辛辛苦苦在田中忙碌一天,一到晌午和黄昏,还得急匆匆赶回来给他和公婆煮饭,有时回来晚了一会,还要被公婆责怪,或者被这个躺了一天的男人责骂!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个孩子呢?怎么配有一个孩子呢?
她那被春夏秋冬的风吹的黝黑、粗糙的脸,与当年嫁人时比已经完全丧失光彩,也完全不可见当日的青春与笑容。反观她的男人——那个日日沉醉或沉睡的男人,一张脸还和四年前一样,可是,这同样的一张脸,不仅再勾不起她任何感情,反而让她隐隐作呕。
为什么不反抗呢?同村的好姐妹有次见到她后大惊失色,愤恨的问她,为什么不劝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去闹去骂,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当时她的神色木然,像是一尊略略褪色的木偶,看着好姐妹心疼的眼泪,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的。
是的。最初,她无法容忍,努力想去改变这一切。这些年,她劝过、哭过、闹过,换来的不是改变,而是辱骂与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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