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我匆匆上路
没有什么理由
自己只是一个
被金钱驱赶的俘虏
每天为生活而忙碌
像觅食的蚂蚁一样辛苦
山南海北的奔走
含泪添舐寂寞与孤独
路上的辛酸融进眼睛
似枯叶在尘世中飘浮
不知他乡的那颗星星
能否照亮我漫长的
归途
……
二零零三年正月初一下午,山东郯城,公路两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人们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远远的,我已经看见郯城化肥厂高高的烟囱了。
如果不是为了五百块钱的加班工资,此时的我正在家中陪着父母妻儿过年,温暖的火炉,可口的饭菜,快乐的笑声。如果,郯城那位老太太迟出来一分钟,或者我早经过两分钟,这次车祸就可以避免,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对于我这个大车司机来说,如果有人问世界上什么物质最强劲?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是钱。能让一个忙碌了一年的人在春节的时候还奔波路上,肯定不是飘渺的理想,一定是实实在在的钱了!
平时月资一千两百元,而春节期间一趟五百元,这样的条件还是挺诱人的。不过开了这么多年的大货车,一般在腊月二十三到初五这一段时间,我是没有出过车的,一是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的人多,路上不好跑,二是大正月出门干活有点太那个,可是,这一次自己还真是财迷心窍,偏偏执拗着出去了!
在焦作沁阳的一个煤厂装车时就不顺,电话打了无数个,装载机司机磨磨蹭蹭就是不想来,等到装好车已是下午。一个人开着车匆匆忙忙上路,经新乡过濮阳,黎明时分在山东东明上了高速,一路奔波,在郯城下高速时已是下午五点多,整整跑了一天一夜。路上的饭店都歇业了,只能喝点矿泉水,吃了些从家带的馒头,人是又困又乏,看看化肥厂的烟囱越来越近,油门不免踏的重了一些,车速从四十涨到了五十。
经过村口时有一位老太太拉着头巾,骑着一辆脚踏三轮车从路口处钻了出来,低着头,看也不看就横穿马路向对面骑去。我松下油门,滤了滤刹车,车速马上慢了下来。
按照当时的情况,老太太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过了马路,我呢,从右道正常驶过。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她骑到中线后车把一拧,也不观察四周,突然又拐了回来,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这个时候汽车与人已经非常近了,没有一分一秒的反应时间,瞬间就会撞上去。千钧一发之间,人性的本能令我赶紧向左边打方向避让,可是重车的离心力大,人与车又相距得太近,方向打的角度肯定太大,还没有来得及回一把方向,就听见车体发出嘠嘠吱吱的怪叫声,像是左侧的弹簧板不堪重负断裂了,汽车在惯性下向左侧猛地倾覆,而左侧路上还驶来一辆QQ,多亏那个司机眼疾手快,一脚油门冲了过去,沉重的车厢撕裂了转盘的牵引,瞬间侧翻在地,一大车的碳块瞬间倾泻在QQ刚刚经过的地方。
路边的杨树没有了叶子,光秃秃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公路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我将车子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内心无比的恐惧。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一个个小白点落在炭块上,马上就融化了。我扭回头看了看,车厢在脱离牵引时,巨大的铁器砸在我身后的卧铺上,齐刷刷把驾驶室的左后角削去了,离我的座位只有一乍而已。人啊,有时候觉得生与死之间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可是,此时的我才知道它刚刚与我擦肩而过。
那位任性的、将公路当做自己家院子的老人早己不知所踪,或许她还不知道眼前倾覆的货车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关,还在其他地方重演同样的动作。
二零零三年正月初一,山东郯城的夜晚特别寒冷,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车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欢快而又热烈,我蜷缩在破损的驾驶室里冰冷而又孤独。凛冽的北风,从车体破裂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像一柄利刃,折磨着无助的游子。
柔柔的路灯下,对面一家房子的烟囱飘起缕缕炊烟,窗户上的玻璃被热气渲染的朦朦胧胧,从那依稀的身影望去,一位老人抱着孩子坐在火炉边,一面轻轻拍着小小的身子,一面在讲述着什么,女主人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的摩擦声,菜肉与热油接触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一盘盘的美味佳肴不断的被男人端上桌子,香味从窗户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肆无忌惮的骚扰着我的味蕾。
躺在卧铺上,档杆处还放着半包方便面与一点结了薄冰的矿泉水,它们和我一样都在感受着春节的冷漠,操纵台上落了一层灰,仪表盘在尘土的覆盖下沉沉欲睡,我伸出手指在上面写下“春节快乐”,四个弯弯扭扭的字好像四个小人,它们注视着我,好像在说:你真的快乐吗?
我将冻得冰凉的手指缩进被窝,枕着黑乎乎的枕头,注视着头顶上方,那破裂的缝隙里,一片片的雪花从遥远的苍穹飞来,飘着、舞着,落在车顶,溶成水珠,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了小小的水流,沿着变形的铁皮,蜿蜒曲折的流着,然后又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像是泪,落在被子上,一圈一圈的,像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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