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红,红得耀眼。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村东头打麦场里掏麦秸。掏麦秸时呛人,麦秸垛里飘出麦糠味。除了上班,我还要掏这该死的麦秸。
麦秸垛里的麦秸真难掏,结结实实的麦秸垛像被铁打的一样,稳稳地矗立在麦场里,拽了好久才拽出来一篮子麦秸。从麦秸垛里掏出来的麦秸除了喂牲口吃,剩下的用来烧锅做饭。
烧麦秸火做饭落灰节子,一顿饭坐做下来厨屋里的案板上、锅拍上、烧锅人的头上、脸上、鼻子上到处都是麦秸灰。除了装酒,烧锅攮灶的差事也落到我身上。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村妞。我终究没有逃过和父辈一样的命运。学生时代的清纯只能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烧锅。村里还不富裕,烧煤炭的很少。每天我头上脸上都会多多少少落下灰节子。我已不再是一个学生,我现在是一个临时工,除了装酒,包装,搬运,还要干家务活。我在流水线上装酒像一台机器,不仅要手脚麻利,还要头脑灵活。酒装好后打成箱我再把它搬上三楼。搬酒的时候我来来回回地在楼梯上奔跑,扛着七、八公斤重的酒箱子,一天干下来我累得像只狗。虽然这样累,我感到很知足。
当个临时工我多多少少能拿点工资,工资发下来我除了留下五块钱的生活费,剩下的八十块钱交给娘保管,她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有发工资时我才觉得我还算是一个有用的人,才觉得自己给家里做了一点贡献,我从前的那种自卑感不见了。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不过在姐姐姐面前我还是低人一等。毕竟她是考上学的国家分配的工作人员。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出苦力的包装工。
不管咋说,我还是有了一份工作,只是这份工作来得有点迟,要是早来点,钟磊也许不会离开我,谁知道呢?世界上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没有放下,没有放下以前的过往。
一天,我正在下班休息,有位高中时的女同学去厂子里找我玩,说起了上学时的事情。自然也就谈到了钟磊。她告诉我说,钟磊说起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在我同学面前我只是羞涩含蓄地一带而过,没有提他的事情也没有说我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有必要再旧事重提。女同学走后,我才想起来怎么没有打听他在什么地方上班?过得怎么样?唉,日子久了,一切都会忘记的。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从前我不相信这句话,现在终于相信这句话是真理。
每天我都会骑车四十多里路来回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下了班还要去东地掏麦秸烧火做饭。一天下班后,我擓着篮子去麦场,正要跨过十字路口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很慢,我看着像钟磊,不过我们没有打招呼,我想他一定看见我了,他一定看见了我的狼狈,我的土气,我的浑身上下甚至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农民气息他一定闻到了。
他一定很看瞧起我!
我为什么要让他瞧得起?我是我,他是他,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条线上的人。他可能也看到了我。他没有下车,我们彼此之间就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我看他脸色好像不开心,夕阳涂红了他的脸,红中带黄。
村头的这条土路被两边的杨树和柳树夹住,像一条幽远又深邃的古道。这条路僻静,少有人走,他本可以不走这条。他可能想在这条路上再次看到我的身影才走的这条路吧。我自作多情地想着这些。我们擦肩而过,在村头这条不足三米的小路上。李翘和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就是把他送到这个路口。时间过去几个月,钟磊骑自行车又晃荡在这条路上。难道他对我没有放下。我擓着篮子回头再去望他,他早已骑过那条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眼前只留下深邃幽远的小路,让人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他和李翘过得怎么样?我想也许他们过得很好。李翘嗲嗲的叫声很温柔,不像我说话像吃了脆黄瓜嘎嘣嘎嘣脆。我不会那样嗲嗲地说话,我认为那样嗲的声音让人听见会起鸡皮疙瘩。也许钟磊喜欢发嗲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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